扶幾在普陀寺養了半個月的傷之後,突然有一日,不遠處的皇宮傳來數聲鐘響,那時候扶幾正跪在方丈身後敲着木魚,然後會空手裡的木魚突然停下,老方丈輕輕的睜開眼睛,擡頭看上方的 如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生死有命,我佛慈悲,施主和老衲一起爲亡者超度吧。”
扶幾點頭,中午的時候太皇太后逝世的消息 傳出來,羣臣進宮,舉國哀悼。普陀寺裡的僧人們都跪坐在如來面前的蒲團上,普陀寺是皇家寺院,今日開始閉寺七日,直到太皇太后下葬。
會空通藥理,常人不及,在他的照顧之下,扶幾身體好得很。宮中傳來聖旨,要進宮爲太皇太后超度,扶幾知道消息的時候手裡拿着一本《金剛經》,正在向身邊的小僧討教。
上到大臣下到百姓,都說太皇太后武親王殉國之後鬱鬱寡歡。扶幾忽然想到那個七旬的老人,自自己在觀雪臺跳了一曲《百鳥朝凰》,扶幾覺得自己有些同情這個老人,可以對一個並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那樣好。這樣想着,好像也沒有之前那麼恨她,她想爲自己的兒子報仇,扶幾能夠理解……
舉國同喪,皇帝罷朝三日,爲太皇太后料理後事,就在這個當頭上,漠疆傳來消息,漠疆軍隊掃蕩邊關城池,殺我越相百姓一千於人,皇帝震怒,與太和殿調開緊急會議,商榷邊關事宜,遂,太皇太后入葬之事權全交於后妃管理,於是宮中盛傳,皇帝將立後,此女爲清歡……
由於邊關局勢緊張,其邑被調進宮商討戰事,扶幾已經好多天沒有看到過他了。有時候會旁敲側擊的問起其貅,扶幾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過往,大概扶幾就是那種沒膽子的人,其邑往往一個眼神盯過來,扶幾連忙把剩下的話全部咽回去,然後連看都不敢看對面的人……
扶幾不願意去想其貅,也害怕去想他,獨自一人呆在沒有人來的客房練功,不過寥寥數日,扶生師兄練了許久纔有長進的念術,扶幾就已取得進展,扶幾表示不敢告訴大師兄……
如今做功已無礙,那是自己醒來後的不久,其邑拖他江湖上的朋友爲自己找來了故人來的解藥,扶幾很感謝他……
那日扶幾正在客房練功,窗外傳來彩雀的叫聲,扶幾一笑,足尖點地,翻飛而上,猶如一隻巨蝶,裙襬翻卷成花,青絲四下飛揚,踩風而起,讓人想到江南四月,落花的時節,有花浮於水,有柳枝隨風起,由此佳人,清揚婉約……
彩雀停在扶幾的肩頭,取下它爪子邊的信卷,師傅們說他們已經回了帝川,扶幾感到奇怪:他們下山居然不是來帶自己回去的?
扶幾其實很早以前就想回去,但師兄們真正來的時候,扶幾說不上爲什麼,反正就是覺得心中不捨,這世上自己認識的人不多,認識自己的人也沒幾個,等以後真的回去了,此生怕相見的機會也沒多少……一定是這個原因,扶幾想。
沒過幾日,會空從皇宮回來,說是宮中有故人拖他給自己帶了東西,那時候扶幾沒有看到東西,問他是什麼,會空只說不知道,然後給了扶幾一個巴掌大的匣子,又問是誰拖的他,那老和尚竟然說也不知道……
扶幾想,他不知道的人一定是小人物,或許是唐子也說不定呢。等回到房間打開一看,是一隻晶瑩剔透的玉鐲,成色上乘,渾身通透,潔白無瑕,內側竟然還雕了自己的名字,手法一般,不過這東西應該不便宜。
又休養了幾日,扶幾與會空道別,左右自己是個女子,長期呆在佛山只怕外人閒話,這對普陀寺也不好,如今傷養好了,就是時候離開了。
原本還在考慮該怎麼過活,後來身邊扶幾感覺不到有眼睛,便開始考慮該去哪裡,如今好了,有唐子給自己的手鐲,就不怕沒錢。
徑直去了當鋪,想不到那一塊小小的石頭就換了那麼多錢,在巷子裡買了個不大的屋子,算是有了一套自己的房子吧。兩個臥室一個廚房和一個不大的正廳,院子左邊右邊各有一個菜圃,沒有那些大戶人家好看,但至少是自己的窩,扶幾對此感到很滿意。
京中百姓言,朝臣商議,對漠疆採取武力鎮壓,皇帝派極越將軍張起出戰。
一日,扶幾在院子裡種菜,門口處突然冒出兩個腦袋偷偷往裡看,扶幾立馬就發現了。但發現兩個人腳步輕浮,並不會武,只當是尋常的地痞流氓沒有多在意,關上門沒有再理會。
三日後的一個晚上,扶幾剛喂完雞,門口傳來幾聲狗吠,還沒來得及出去看,那狗吠聲戛然而止,心道“不好”,有黑衣勁裝的人突然衝進來,數了數竟然有七個,而且個個武功不低,他們穿着扶幾熟悉的衣服。
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帽子,黑色的面具,衣服上有黑色的暗紋,不仔細看根本難以發現,讓人一瞬間想到了千物司的織女……
心好像爲什麼東西漠然抓緊,被人拖着墜向深淵,卻又讓人不得不相信。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這大概是每一個練武之人都崇尚相信的,扶幾不例外,卻因爲這一瞬間的失神,被人突然鑽了空子。那些人本不是自己的對手,卻因爲自己的善意,對自己痛下殺手,招招狠辣,招招致命,勢如破竹不可抵擋。
門被關上,想逃走而不能,當一個黑衣人持刀狠狠砍下來時,扶幾一個橫掃,那人被踢翻在地,扶幾奪過他的刀握在手裡,失神就在那一瞬間,因爲扶幾看到了那熟悉的刀上刻的字————衛護司。
剩下的人把刀橫在自己頸間,看來他們是打算留活口嗎?
“我獨居於此,還是要趕盡殺絕嗎?”是其貅嗎?果然坐上帝位的人,都是鐵石心腸?
兩個人架住扶幾,一個人用刀尖抵住扶幾的咽喉,陷入桎梏,動彈不得,那人渾身陰沉,莫名讓人覺得熟悉。
扶幾透過他的面具,看到一雙微紅的眼睛,在扶幾探究的目光中,解下面具的繩子,慢慢取下,在扶幾驟然睜大的目光中,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那是其貅的暗衛之一————藍柯。
“你們想殺我,如今卻留我一命,是有求於我,還是我對你們來說還有其他的價值?”
“吉越將軍張起,在趕去漠疆的路上被人偷襲,如今深受重傷,我等奉命查詢,想不到揚宮人竟然傳信漠疆,才害的將軍身受重傷!”
扶幾茫然的站在那裡,他這樣算什麼?處決奸細嗎?
“皇上本來想殺你,但得知你是奇人,江湖傳說,奇人之血可肉白骨,活死人,遲早是要死的,但是要讓你死的有價值,揚宮人說,屬下說的對不對?”
然後有什麼東西突然碎開,形同齏粉,在難拼接,扶幾第二次覺得人心險惡,第一次是池清歡,第二次是他……
你視若珍寶的,在他的眼裡可棄之如敝履;你捧上前的真心,在他眼裡形如破爛。
看吧扶幾,你就是這麼可笑,那一年的陪伴與守護,不過是人家的試探與利用,這些暗衛就是最好的證明。
如果之前是爲了天下的百姓,那如今是爲了什麼呢?是爲了長生?爲了自己的利益就可以這樣踐踏自己嗎?其貅,在你眼裡我算什麼?其臨雖然利用我,可我從來不曾出賣你,他曾傳信向我討要消息,可我來沒想過傷害你,甚至爲了你,我連抑制不死蠱的藥都不吃,只是害怕自己成爲他人的傀儡做出傷害你的事情,可如今呢?我得到了什麼,你的利用與傷害,超過了不死蠱……
抵住咽喉的到明晃晃的亮着,反射着燭光映痛人的眼睛,帶着蠱惑的味道,給着扶幾瘋狂的暗示,既然被你抓住遲早都是要死的,那……
燭火昏暗的屋子裡,傳出聲音,扶幾覺得那種感覺很詭異,自己可以聽到利器刺透自己肉體的聲音,身體被穿開一個口子,隨後劇痛傳來,全身的力氣彷彿找到了傾瀉的地方,隨着血液迅速的流失,空氣中彌散開一股味道,是一種熟悉熟悉的甜香,甜到讓站着的人都感覺到振奮卻又害怕。
扶幾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抱復,或許算是吧。不然也不會抱着他的刀,狠狠地向自己胸口刺去。
要製藥當取活血……
蠟燭金色的光變得扭曲,鮮血迅速的淌出來,視線變的模糊,然後漸漸轉向黑暗,意識也變得飄忽,扶幾想到了故人來,在牢房時,殺手的刀劃傷自己,就是現在的感覺,上一次是令牌,這一次是藍柯,看,他總是給着自己驚喜……
直到變的什麼都聽不見,扶幾知道自己在哪裡,那是一個幻境,腳下是黑色的湖,湖裡有亂爬的蠱蟲,偶爾會爬上自己的身體,噬咬着自己的血肉,空氣中彌散的,是灰白色的霧氣,纏繞着自己的身體,牽扯出一段詭異的甜香。
無論自己怎樣呼喊,卻連回音都沒有,這裡好像沒有邊,除了摸不到的空氣,就只有碰不到的墨湖和與湖共生的蠱蟲,剩下的就是無法祈求的救贖……
“糟了,她死了,樓主下了死命令,必須活着帶回去……”
剩下的人嚇得驚出一身冷汗,躺在地上的人,剩下有血流成河,那刀直接洞穿了心臟,雖然是她自己抓住那刀自殺的,可顯然是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