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幾不知道殺人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此時此刻 想的卻是,如果那兩個人在自己的面前,或許不會怎麼猶豫。
找了這麼久,也沒有消息。心理涌起恐慌,卻又無能爲力。
時間過了這麼久,原本打算一個月到邊關,如今已經耽擱了太多時間,雖然不想承認,但還是要接受那個事實,是時候再次出發了。
在晨光熹微的時候下山,下午的時候就傳來消息,說有大俠上山,一把火燒了所有的房子,毀了鯉魚寨,瘟疫氾濫這麼久,這大概是一個很好的消息了吧。
一時竟然把那個大俠傳成了仙人,對此,扶幾覺得頭疼。兩天後,張起來道別,扶幾逆着陽光打量他,十幾歲就是戰場磨礪的人,身材頎長,勻稱好看,逆着光,看不清模樣,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給盔甲都渡上了金邊,不像第一次看到他時那樣冷硬。
聽說有人畫了自己和他的畫像,掛在修葺好的小廟裡,對此,扶幾覺得有些無語。
“遠追,不知道以後是否有機會再見。”他眉目溫和,隱約能聽出他話語裡的不捨。
那時候扶幾和他一起站在城樓上,城外站的是排列整齊的軍隊。
“相逢是緣,將軍要上戰場廝殺,在下卻要投奔江湖,兩不交集,緣分天定,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有小將捧着他的頭盔站在一邊,他的頭髮高高的束在頭頂,
他長的好看,線條溫和,穿上鎧甲,在戰場上被人稱爲白馬將軍,脫下甲冑,也是一個白面書生。舉手投足間和氣卓然,城樓點兵時卻有威嚴外露,上的朝堂,下的疆場。
“告辭!”
“後會有期。”扶幾跟着他慢走下城樓,飛音看到自己就打了個響鼻,蹄子在土上亂刨。
將士們出發的時,有銀城的百姓來送人,有的還送了些乾糧,張起不收,走的時候轉過來看了扶幾一眼,扶幾把目光對向飛音,沒有再說話。
難道他已經發現自己是個女的了?這感覺可真奇怪……
過了這麼久,洪水已經退了,他們走陸路,扶幾決定走水路,雖然不能一日千里,但省了不少事,反觀張起他們,還要繞道而行,初步估計自己可以比他們提前十五天到達邊關。
走的時候去了那座小廟,廟裡已經煥然一新,彷彿當初的慘相併不曾出現過,柱子重新刷了一道漆,地上已經重新被打掃,再過不久,便不會有人記得在這裡死去的難民。
剛剛出城的時候,看到有人倒在路邊,晌午時分,陽光有些燙人,扶幾的確做不到無動於衷,將那人翻身一看,可不是扶駟的孃親嗎,找了那麼久苦於無果,如今在自己快要離開的時候看到了她。
明明該開心的時候,卻突然看到了她那張和扶駟長的極其相似的臉,胸口突然一痛,可是扶駟回不來了。
隨意找了一家客棧,黃昏時分女人醒來,看到是扶幾的時候突然崩潰。
她的身體很虛弱,面黃肌瘦,髮絲凌亂,衣衫襤褸,哭的時候捏着扶幾的手腕,乾枯的手捏的扶幾發痛,扶幾卻動也不動。
“既然已經逃走了,爲什麼不回你自己的家,爲什麼還要回來?”
“雖然小四叫你哥哥,但我知道你是個姑娘,如今這身打扮,也是爲了讓自己更方便吧……”
扶幾身子一顫,看向她的眼睛,拋卻她這一身的打扮,可以說秀色可餐,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扶駟和她像了八分,又大又亮,像盛了一汪清水。
“是,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爲什麼要回來。”
“還記得你走後不久,山上的土匪就來了,一個個青面獠牙,每個人手裡都拿着刀,小四當時是跑掉了的,可是他又回來了,他才八歲……”說到後面的時候她已經泣不成聲,半趴在牀上,眼淚打溼了牀單。
“他是爲了救你?”
“他抱着一個人的腿,讓我跑,或許是怕我去報官,他們就殺了他,當時我也想和他們拼了算了,可是……,所有的人都死了,我爲了逃出去,跳進了沙河……”
那麼小的孩子,爲了救自己的母親,可以不顧性命。想一下自己八歲的時候呢,那時候住在山上,師兄師姐們把自己寵上了天,師父雖然很兇,但其實她纔是真正最寵自己的那一個。
“回到我們村裡的時候,房子已經被水沖壞了,而我身無分文,親戚們都不願意收留我,我只能回來……”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你其實是回來找我的 對吧?”
“姑娘心善……”
“我回破廟的時候,小四還沒有死,他讓我幫他找你,讓我照顧好你,我答應了。過去的都過去了,逝者如斯,生人還在,既然你還活着,就帶着你的孩子好好的生活吧。”
“不知姑娘要去哪裡?”
“我要去邊關。”
“姑娘去邊關做什麼?”她漸漸停止了哭泣,坐起身來看着扶幾。
“我也不知道,我有一身好功夫,說不定可以去當個將軍呢?”扶幾笑了笑,以一種開玩笑的口吻。
“可……可姑娘是個女兒身……”
“現在還不知道,先去了邊關再說吧。”
她眼睛動了動,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難道姑娘是去找自己的丈夫?”邊關都是男人的天地,除了這個理由實在是想不到其他的解釋了。
扶幾手一僵:“你身子不方便,我給你留銀兩,你自己回家吧。”
“不,姑娘的大恩大德,白衣沒齒難忘。還望姑娘帶着我……”
“這一路路途顛簸,路上不知道還要發生些什麼,我尚不敢保證,更何況是帶了你呢……”
“可是……”
“好了,就這樣決定了,你身體不好,在休息一會兒吧。”
扶幾住在隔壁,天邊剛剛出現魚肚白的時候,扶幾已經收拾好,推開女人住的房間的門,人已經不見了。沒有多想,或許已經走了吧。
大概老天也不想讓自己去,在女人暈倒的地方,站着同一個人……背上揹着包袱,衣服換了一身,頭髮也已經梳得整齊,遠遠的看着扶幾笑。
就當帶了一個侍女吧。
爲了照顧她的身體,再走了兩天水路之後,轉走陸路,一路走走停停,從前是披星戴月,星夜趕路,如今是到處找客棧,身上什麼藥都要準備着……也不知道誰是誰的侍女……
從下山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那日走過一個竹林,突然聽到打鬥的聲音,刀劍碰撞聲尤爲刺耳,心裡警鐘一響,連忙讓白衣藏起來。
wWW ¸тTkan ¸¢ ○
隱藏身形,漸漸靠近,定睛一看,竟然是兩隊人馬在圍攻一個女人。穿着不一樣的衣服,看上去像是江湖門派。
按時間一算,是江湖選盟主的時候,難道和這事有關係?
從前師兄告訴過自己,幹正事的時候 千萬別走神。比如說現在,報應就來了……
“誰在那裡……”
然後他們的打鬥突然就停了,所有人都轉過來看向自己,嚇了一跳。
“要不然你們繼續,我能走嗎……”很顯然不能……
“殺了他……”
本能讓自己跑,可是跑了不遠,也沒有聽到後面有人追上來,轉過去一看,竟然是一個幌子,有人倒在地上,捂着腹部,指縫間淌出血來,血腥味蔓延開來,讓人覺得噁心。
老天給了自己多管閒事的性格,心一橫,又倒了回去。
“閣下 這是什麼意思,這麼多人圍攻一個,這是以多欺少的意思嗎這是以多欺少的意思嗎?”倒在地下的女人和師傅差不多年紀,傷勢很嚴重,半支起身體,右手還捏着一把長劍,看到扶幾的時候也有些吃驚,但是很明顯,疼痛很快讓她忘記了。
竹林裡有風穿過,吹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如果不是有風,扶幾覺得大概自己能聽到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關你什麼事兒,你又是什麼人,現在離開饒 你不死。”
好大的口氣!
“只是看不慣,你們這麼多人欺負一個。”
“殺了她!”開口的人一身藏青色的衣服,衣服上繡着銅錢草,暗色的紋路從腰間一直蔓延到衣袖,師兄們曾經告訴過自己,江湖數大門派,其中有一個門派以銅錢草圖案作爲標誌,叫聞風閣,實力不容小覷。和他並排而立的那個男人,扶幾看到了他手裡的刀,刀尖染血,迎風而落,滴在乾枯的樹葉上,刀柄上鑲嵌着瑪瑙,不多不少剛好五顆,五個顏色,圍繞成一朵梅花,可不就是梅花宮嗎?
聞風閣與梅花宮有姻親關係,具體是什麼樣的都怪自己以前沒有好好去了解。
躺在地上的那個女人,看她一身黑白衣服的打扮,和她高高束起的發冠,以及身後白色的飄帶,還有她周圍的屍體,那種狠辣的殺人方式,皆是一劍穿喉,很容易讓人想到江湖上的恨晚劍。
江湖上的恨晚門,是一個強大的情報組織,門主叫公孫千雪,暗地裡做些什麼扶幾不知道,但聽師兄們說過,他們是江湖上的中立門派,江湖人敬仰,下山之前聽他們說過,今年武林盟主的選舉大會,這個中立門派也不知道怎麼了,竟然也想參加,而且實力不容小覷,絲毫不輸於聞風閣和梅花宮。
如今看來他們是想直接殺掉?少一個實力強勁的競爭對手,對他們來說的確是一件好事!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來自帝川,真想知道他們臉上的表情……
從來沒有殺過人,包括去鯉魚山的時候,除了燒了他們的寨子,挑戰了他們首領的腳筋,廢了個別人的功夫,絕對沒有傷害任何一個人的生命……
雖然自己自幼生活在江湖,但從今天開始才叫真真正正的接觸了江湖。
那些揮刀砍來的人,面露狠色,回刀出劍間,是招招致命。
師父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帝川的立場,是正是邪?是黑是白?退隱多年,如果不是因爲經營着藥材生意,大概很多江湖上的人都以爲這只是一個傳說……
醒來後開始,大概是因爲服用了不老核,也或許只是自己那一段時間的刻苦,功夫已經精進了不少,內力深厚師父所不能及。
所以在他們那刀接近自己的時候,凝集的內力突然爆開,十數人被震得倒在地上……
大概不是很痛,所以沒多久又站了起來,只是他們想再揮刀的時候,身體突然變得虛軟無力。
掌心突然凝聚起的內力,然後任由它翻涌,靠近每一把兵器,有金屬發出的嗡鳴聲,然後傳來銳利刺耳的聲音,長刀迸裂,長劍裂縫,虎口出血,即使如此,公孫千雪的劍安然無恙。
他們的臉上,蒼白映着着驚恐和不敢置信。
一身藏青色衣袍的代梯,梅花刀被震出裂縫的梅落,上一刻還安然的站在那裡有恃無恐的發號施令,下一刻就狼狽的倒在地上,衣衫凌亂,神兵脫手。
兩人相視一看,江湖上從來沒有聽過這麼一號人物,如此年輕,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小小少年,內力驚人,讓人近身而不能。如果吸取他人的功力,這也是不可能的,人的身體就像一個容器,這麼小的年紀,根本容納不了這麼深厚的內力,那麼就只有一個解釋————他是自己修煉的……
不,這怎麼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