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你當時咋不聽我的呢?“在辭別了布仁迴歸化的路上,史大學忍不住對身旁的王相卿埋怨起來。”師哥,“王相卿笑道,”我知道,你覺得烏里雅蘇臺太遠,不方便去。可你咋不想想,就是因爲遠,去那兒做買賣的肯定少,蒙古老鄉的東西也肯定缺得更緊。咱們要去了,賺得準比在土默川還多!“”可是三千里呢,你還打算挑着擔子過去?非僱駝隊不成,這又得花多少錢?“”誰說要僱駝隊了,人家布仁大哥不是說了嘛,巴桑他們每年都會倒場去烏里雅蘇臺的夏營盤,到時候咱們跟着走不就得了?“”這,咳,算了,等回到歸化再好好合計吧。“”就是咧,咱們還沒問……哎,張傑兄弟,你咋了?“王相卿這才發現張傑已經落在他們身後幾十步了,而且遲疑了半天,才快步走了過來,像是做了一個什麼重大決定似的。”王大哥!“張傑毅然跪倒在王相卿面前,令後者一愣,”你是我遇到過的唯一一位好大哥,也是最好的一位好大哥!我若再對你不義,實在是枉活於這世間!“”你對我咋不義啦?“王相卿撓了撓頭。”我,我這回又哄你了。
“”甚?“”我隨你做買賣是假,實則是要害你。“”你……咋害我?“”我同歸化的一夥青皮約好了,幫你做成這趟買賣,等賺了錢之後就搶了你。“”好你個賊忽拉……“史大學氣得直蹦腳,卻被王相卿按住了。”我說,“他不急不惱地看着低下頭的張傑,”我王二疤子就是這回掙了錢,又能有多少?你咋就盯上我啦?“”因爲咱倆那個賭,“張傑小聲道,”我就是不服,不願意你走正道兒發財,所以……“”哦,這麼回事。“王相卿點了點頭,”行啦,我知道了,你起來吧。“”大哥還有呢,“張傑吃驚地望着滿不在乎的王相卿,就好像他剛纔不過講了段故事似的,”那天在鳳娘客棧道歇,你說到找御馬的經歷,我沒吱聲。其實,馬是我偷的,但我那時不知道你在大營當馬伕。我就是,做個生意。“”嗯,我猜也該猜到是你。“王相卿竟樂了,”還有啥?“”我……“張傑一時語塞,想了想,又轉向史大學,”史大哥,那白掌櫃運的瓷器,是我盜走的……“”我早知道了。“史大學嘆了口氣,”賊忽拉,你可害我不淺!“”大哥恕罪。
“”你還有甚對不起我們的事兒,“王相卿悶聲道,”都說了吧。“”沒了。“”果真沒了?“”沒了。“張傑的頭垂得更低了,完全一副認打認罰的模樣。”那好,起來吧。“”大哥你說甚……“”我叫你起來!“王相卿不耐煩地一把將張傑提了起來,”既然你都招了,那打今兒起,在我和師哥面前,那個馬賊張傑,就當是死了,只剩下一個買賣人張傑了。“”王大哥,“張傑瞪大了眼,”你,你不趕我走?還要帶着我?!“”除非你自個兒不想幹。“”我幹!我幹!“張傑興奮得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張傑從今往後要重新做人!跟着兩位大哥做一個堂堂正正的買賣人!“”師哥,“王相卿笑呵呵地看着史大學,”咋樣,你不會不答應吧?其實張傑兄弟去偷馬,已經是在改了。你想,憑他的能耐,非等着還那五十兩本錢麼?他大可一走了之,一兩趟'生意'就賺回來了,可他爲甚還要冒這個風險?他這實在是把咱們、把咱們的買賣放在心裡了,捨不得啊。“”好了,我還能說甚?“史大學撇了撇嘴,一臉無奈,”全聽你的吧。
他若確實改好了,那當然好,若又是哄咱們,我橫豎也認了,便是你說的:兄弟的錯,就是我的錯。唉!“在接下來的路上,張傑向王相卿和史大學講起了自個兒的往昔,這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我其實記得老家是哪兒,祁縣的。“”喲,弄了半天咱們倒是鄉黨啊。“史大學苦笑一聲。”大約五歲吧,家鄉鬧了災,只有我和我爹活着逃出來了,無處可去,就走了口外。我爹尋了個幫人運貨的活兒,實則是走私,就是到俄羅斯,我跟在他身邊。結果有一次碰上緝私的,我爹把命丟了,我讓一羣哥薩克給領走了,跟着他們長大。十幾歲時自個兒出來混,四處謀生,俄羅斯,蒙古,有時也到口內,除了'三條舌頭',沒學到正經本事。交的也全是'生意'上的'朋友',哪兒敢講啥情義?不互相算計就不錯啦!這樣日子久了,心腸也硬了……要不是碰到兩位大哥,我這輩子,怕就這麼着啦。“”兄弟,“王相卿感慨道,”你也是個苦命的啊,跟我們一樣。“三人說着話,經過一處山坡,坡上立着一個各式石子壘成的石堆。石堆之上,彩幡迎風飄揚。王相卿不由好奇地停下腳步。”大哥,這是敖包。
“張傑解釋道,”是蒙古人祭神的地方,也是草原上認路的標誌。“”噢!“王相卿肅然起敬,”正好,咱們就在這兒吧。“史大學和張傑皆是一怔。”兩位,“王相卿笑道,”這事我已經想了半天了,我王相卿不才,願仿效三國的劉關張桃園結義,與兩位結拜異姓兄弟,今後齊心協力,一起做一番大買賣!不知意下如何?“”遵命!“張傑高興道,”能和兩位大哥拜把子,是小弟之幸!“”這樣好,這樣好!“史大學也連連點頭。於是,三人互相報了年紀,史大學三十一歲最大,王相卿二十三歲其次,張傑二十歲行三,然後一起面對敖包,鄭重跪拜,同聲道:”神靈在上,敖包爲證,今有山西祁縣史大學、太谷王相卿、祁縣張傑結爲兄弟,立志從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生貳心,天地不容!“”大哥,三弟,“結拜完畢,王相卿提議道,”咱們既然決心做大買賣,就應該像那些皇商名店一樣,給自個兒起個字號。“”可咱現在還沒有號呢,就是單幹啊。“史大學不解道。”哎,大哥,“張傑一擺手,”你又小家子氣啦!咱咋沒號?咱們三人湊在一起,就是個號!二哥說得對,這大買賣哪兒能沒有字號的?一定得想一個,要響亮,還要好記,以後隨便問哪個都知道!“”成,那咱們來想想吧。“不一會兒,三人便各自提出了好些名字,不過卻沒有一個都滿意的。”不如這樣吧,“王相卿略一思忖,”這字號嘛,一般都是三個字,咱們就一人想一個字,看能拼成個啥。“史張二人點頭稱好。”大哥先來。“”嗯,“史大學想了想,”做買賣嘛,都得圖個財源茂盛,得有個'盛'字。
“”好!三弟,你呢?“”我張傑做事便要做第一,以前是這樣,今後也這樣,我提個'一'字。“”'一'這個字太大氣了,“史大學說道,”想起好名,得有文采,咱恐怕不行,要不換個別的,不過意思一樣?“”那就大哥改吧。“張傑也不在乎。”可以換成'魁'。“”好,大哥改得好!“王相卿讚道,”該我啦,其實我這學問,早都還給我姐夫了,也不多想啦,便說個直接的,咱不是要做大買賣嗎,我就選'大'字。“”大盛魁?“史大學脫口而出。”大盛魁?“張傑也重複了一遍。”還是大哥行啊!“王相卿興奮道,”大盛魁,買賣做大,才能財源茂盛,財源茂盛,才能奪得魁首。大而盛,盛而魁,對,咱的字號就叫大盛魁!咱以後就叫大盛魁!跟別人說起來,咱就叫——大盛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