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雅軒,從外觀看起來確實是很象一個庭院,其所處的位置也並不在鬧市,而是在一個近郊的地方,看起來風光也很是秀麗,平常的時候清不清靜不知道,但現在因爲事先安排過的緣故,倒確實是極安靜的,安靜到連潺潺的水聲都聽得到。
康熙一行人聽到的水聲,當然並不是雨聲,這天的雨其實並不大,只是“綿綿春雨”,可謂是“潤物細無聲”。只是春雨無聲,流水卻有聲,當人們剛剛走進雅軒的大門,迎面設着的就是一座假山,山上還種着幾許花樹青藤,並有一條流水順着山石婉蜒而下,最終流入到下方的一汪池水之中。
康熙略停了停腳步,看了一看,然後又笑了笑,卻是什麼話也沒說,舉步繼續往裡去了。再往前的景緻,也大多都是如此,有花有樹有草有藤,而且還佈置了各色的水景,象什麼池塘、小溪、河流、瀑布,連泉眼都有,甚至還在一處地方打了一口井。
這一路行一路看下來,蘭靜在觀賞着美景的同時,也覺得有些美中不足,那就是人工雕琢的痕跡過於明顯了,其實有人工雕琢痕跡本來也是正常的,畢竟這庭院本就是人建的,花樹也是人栽的,山石也是人壘的,各色景緻也都是人或挖掘或搭建佈置起來的,既然一切都是人力而爲之,那麼有人工雕琢的痕跡自然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但問題是,建這個雅軒的主人,本心大概是想弄一個自然風光的風景區,所以裡面的各色建築,都是照着古樸粗拙的感覺來的,至少外表上是如此,有茅草屋、原木屋、翠竹屋,甚至還有樹屋,而在這樣一些原生代的建築周邊,卻是一叢叢被修剪成各種圖案的灌木,連爬在屋子上的蔓蘿,也很明顯的看出是被處理過的。
“怎麼樣?”十三阿哥問着蘭靜,“你覺得這裡景緻如何?”
“挺好的,”蘭靜對他笑了笑說道,“山光水色、花草樹林、樓臺亭閣,不管是做爲一個酒莊也好,庭院也罷,該有的都有了,而且佈置的也是別具一格,既有園林之精雕細琢,又可見山野之自然拙美,真可謂是意境高遠,匠心獨到。”
“還是老十三家的說的好,”宜妃娘娘在前面聽到了,回頭一笑說道,“我看了這一會兒,一直在想着要如何來形容,卻總想不到合適的詞,你這一番話,真真就是把我想說而說不出來的話,全都提到了。”
“如何?”康熙笑看着宜妃娘娘說道,“給你的宮中也照這個樣子修修?”
“臣妾的宮中有多大的地方,皇上還不知道嗎?”宜妃娘娘笑着回看着康熙,“這等山野園林是斷乎修不來的,皇上真若要賞臣妾,莫如挑個好看的盆景賜給臣妾吧。”
“盆景?”康熙笑了笑,“那好,等回京之後,朕就將書案上的那個盆景賜給你。”
“臣妾謝皇上恩典。”宜妃娘娘忙對康熙行了一禮。
“那你呢?老十三,”康熙又看向十三阿哥問道,“你的莊子地方應該夠大,可想着照此修一修?”
“皇阿瑪這話說着了,”十三阿哥笑着說道,“看過這個雅軒之後,兒子還真的有想修莊子的打算了。”
蘭靜聽了十三阿哥這話,不由得一愣,十三阿哥的審美一向都是不錯的,怎麼可能會看上這種設計?再說了,更何況現在他們府裡只有莊子,沒有園子,有什麼可修的?
“哦,”康熙也同樣愣了一下,“你真要修莊子?修成雅軒這個樣子?”
“不是照着這個樣子修,”十三阿哥忙解釋道,“兒子只是覺得這裡的流水得挺好,就想在莊子裡也照此做了,這樣,以後用水就比較方便了。”
原來如此,蘭靜這下也有些上心了,是啊,剛纔自己只顧着看各種景緻的不同了,卻忘了卻注意那些流水之中所蘊含的機關,這裡面可能是是涉及到水壓、水力以及水循環的問題啊,如果把這塊弄明白了,說不定自己的府裡就可以有抽水馬桶了。
當然這種技術如果運用好了,許多地方都可以得到方便,最直接的就是象十三阿哥所說的,以後用水就方便了,說不定水籠頭都是能弄出來的。蘭靜之所以上來就想到抽水馬桶的事兒,主要也是因爲她做爲一個皇子福晉,不太能感受到取水提水的困難,倒是這上廁所的事情,一直都比較讓她感覺不便,不過想到自己如果是穿到上廁所只能用廁籌的年代,那將是何等的鬱悶和悲摧,她又覺得只是沒有抽水馬桶這種不便,其實也算不上什麼了。
雖然蘭靜覺得可以忍受,但當能有機會改變的時候,她自然也很是欣喜,要不是她在現代學的是文科,肯定早在兆佳氏府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弄這些了,雖說她在中學的時候也學過物理化學之類的,但等考試過後沒多久,基本上就都還給老師了,故此對那些生活中的便利設施她只知道用,卻並不知道原理爲何。
想到了這些,蘭靜突然又想到自己之前一直懷疑十三阿哥身邊還有一個穿越者,就是那個做出了所謂“瑞光鏡”,其實就是“探照燈”的黃履莊。先開始有所懷疑的時候,蘭靜還很是謹慎也很是小心,更加很是提防的,可是隨着時日一久,十三阿哥再沒拿出什麼仿現代的東西來,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沙盤一事上,十三阿哥也沒有表示出什麼異常,從而讓蘭靜對這個人的疑心也降低了許多。
現在通過十三阿哥要引用這個流水技術到自己莊子裡的事兒來看,蘭靜對這個黃履莊可能是穿越者的懷疑也更加的淡了,如果他就是前些日子十三阿哥所說的“奇思yin巧”生意的研製者,那麼他就必然是學理的,而有了他這樣一個人在,想必十三阿哥的府裡早就應該有抽水馬桶這樣物事了。
“老十三家的,你又想什麼呢?”康熙很是無奈的語氣打斷了蘭靜越跑越歪,越跑越遠的思緒。
“回皇阿瑪的話,”蘭靜回過神來,忙對康熙說道,“兒媳只是在想,這裡水的景緻既然如此之多,想必那賞雨之處,應該也很是不凡了。”
確實是不凡,很不凡,太不凡了,這是當蘭靜走進那間雨落閣之後,浮上心頭的第一個反應。首先這裡的植物花類衆多,俱都是沾雨之後,別有一番情境的,除此之外,還有一窪碧池,裡面有浮萍也有荷葉,另外分佈在其間的山石、小徑,也都是沾過水之後,顏色格外清亮的,但這些都不算什麼,最最招人眼的,是鑲嵌在各種坐位旁的一塊塊玻璃。
坐在其中的一間雅坐裡,看着濛濛細雨輕輕的飄到玻璃上,再慢慢的凝成水珠,然後再緩緩的流下,確實是別有一番意境,讓蘭靜都不得不心下歎服了,想她在現代的時候,就很喜歡雨水在窗上綿延流下的感覺,只可惜現在玻璃還是一個奢侈品,就連宮中也還沒有用它來做窗子的。
“這種賞雨的法子,”康熙盯着玻璃看了一會兒之後也予以了肯定,“倒確實是有幾分巧思的。”
“皇上若覺得好,”宜妃娘娘笑着說道,“就在宮中設個玻璃做的亭子好了,這樣太后在下雨的時候,也有個景兒可以看了。”
“其實不只是下雨,”蘭靜笑着提醒道,“下雪的時候也是一樣。”
“是啊,”宜妃娘娘點頭說道,“在這玻璃屋裡面,風吹不着,雨淋不着,雪打不到的,外面的景色卻是能看個十足,哎呀,臣妾真是越想越覺得好,想來太后看到這樣的屋子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確實是個好主意,今年皇額孃的聖壽之禮,朕就送這個了,”康熙笑着點了點頭,又囑咐宜妃娘娘和十三阿哥等人,“你們可不許說出去。”
“到底是皇上的心思轉的快,”宜妃娘娘有些懊惱的說道,“這份壽禮,太后必定是喜歡之極的,臣妾剛纔怎麼就沒想到這上面去呢?”
康熙笑着搖了搖頭,正要再對宜妃娘娘說什麼,就見本來在遠處侍候的太監正快步走過來,於是停下了話頭問道,“什麼事兒?”
“回皇上的話,”那個太監恭敬的稟報着,“太子來了。”
“叫他過來吧。”康熙點了點頭。
“給皇阿瑪請安,給宜母妃請安。”過不多時,太子快步走了過來,身上被雨浸的微微有些溼潤。
“坐吧。”康熙一指十三阿哥讓出來的坐位。
“兒臣聽說皇阿瑪傳了戲,”太子並沒有應聲坐下,在受完了十三阿哥和蘭靜的禮之後,對康熙行了一禮“這才接受了浙江巡撫的邀約,出去看看本地風俗的,卻不想皇阿瑪又有了出門賞雨的興致,沒能陪同過來,實是兒子的過錯,還請皇阿瑪處罰。”
“罰什麼?”康熙笑了笑,擺了擺手,再次示意太子坐下,“朕本來也沒說你們不許出來,你能想到了解當地的風俗,也是一樁好事。”
“雖然是如此,”太子這回領命坐下了,卻還在對康熙認着錯,“到底也是兒臣出去前沒有先跟您請示。”
“行了,”康熙打斷了太子的話,“我說了,這事兒沒什麼可罰的,你既趕過來了,就一同賞雨吧。”
子這才收了聲,開始觀看起周邊的景緻來了。
“你覺得如何?”看到太子也盯着那塊玻璃看了有一會兒,康熙就問他道。
“確實是有巧思,”太子不愧是康熙親自教導出來的,說出來的話跟康熙一樣,“看來建這個雅軒之人,是個不俗的。”
“你知道是誰建的嗎?”康熙接着問道。
“兒臣不知。”太子忙回答道,“這個地方兒臣也是第一次來。”
“去問問,”康熙點手叫過一個太監來,吩咐他道,“這裡是誰建的?”
“回皇上的話,”那個太監快步離去之後,過不多時,引了個當地的官員過來,“這裡是本地一個富戶,名喚李方的所建。”
“李方?”康熙點了點頭,“叫他來見我。”
“回皇上的話,”那個官員忙又說道,“這李方現在不在此處,據說是出門探親去了。”
“出門了?”康熙眉頭微微一皺,略微沉吟了一下之後,又對那個官員說道,“那他的家人呢,不會都跟着出門了吧,找個能回話的過來。”
個官員答應一聲,趕緊退步離去了。
“皇阿瑪,”太子也覺出有些不對勁兒了,“這個李方,怎麼會這麼巧就出門去了?”
“是啊,太巧了。”康熙笑了笑,隨後問太子和十三阿哥,“這個莊子你們都看過來,就你們覺得,平時來的客人應該都是些什麼人?”
“聽說多是些文人雅士,”太子想了想說道,“不過,想必當地官員來此的應該也不少。”
“老十三,你看呢?”康熙看向十三阿哥。
“回皇阿瑪的話,”十三阿哥稍稍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這裡面的一花一樹一草一石,都皆非凡品,這些大塊的玻璃更是價值不菲,想必一般的文人雅士是來不起的,所以照兒子想來,應該是非富即貴的人居多。”
“你們說的都不錯,”康熙點了點頭,“會開這麼個招攬非富即貴或是官員們的酒莊,這個李莊怕也不是什麼淡泊名利之人,可是卻偏偏在我南巡到此的時候,出去探親了,這事情會有這麼巧嗎?”
“皇阿瑪的意思是?”太子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沒什麼意思,”康熙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覺得奇怪而已,希望一會兒這個李方的家人能爲我解惑。”
康熙的疑惑並沒有解開,因爲那個李方的家人雖然被叫來了,卻是一問三不知的,其實這個人也算不得是李方的家人,而只是他的親威,李方是全家一起出門探親的,臨行前拜託了這個人幫他看管門戶。
打發走了這個什麼也說不清的李方的親威,那個當地官員又把負責管理雅軒的人找來了,可是這個人也並不知道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因爲他也是剛來不久,之前的那個管理者,據說是因爲貪了櫃上的銀錢,而被開除掉了,至於李方的背景如何,他也只知道是個富戶而已。
沒想到好好的賞個雨,都能弄出個謎題出來,看到這般時候,蘭靜也覺得這個李方應該是有些問題的,不可能事情都是這麼巧的?只是他的問題到底是什麼,這可能性就太多了,也因爲太多了,反而倒沒法分析了。
康熙也沒有再繼續追究下去,至少面兒上是如此,畢竟人家只是正正當當的做一個生意,出門探親也並不犯法,但蘭靜相信,私下裡,康熙是絕不會放鬆對這件事情的調查的,只是因爲這事兒與十三阿哥的關係不大,所以蘭靜也並不太去關注。
雨賞完了,天氣也轉好了,南巡的隊伍也繼續前行了,這一回他們來到了蘇州,乘轎進城之時,與其他處一樣,也是闔郡文武官員及紳衿軍民等夾道跪迎,瞻仰天顏並歡聲騰沸,而住進蘇州織造府內北造行宮的第二天,就是康熙的萬壽節了。
PS:
實在抱歉,又差一些沒寫完,這兩天事情實在太多,不過好在已經忙完了,再一次的向親們表示深深的歉意,太太太抱歉了,實在是對不起了。從明天開始,我會盡量早點更文的。
又PS:
今天暫時先用來湊字數的,是之錦以前準備開黃阿醜的文所寫的初稿,會馬上改過來的。
天下局,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時值諸侯紛紛旌旗各自立國,戰火遍地,百姓苦不堪言,天下已難尋祥和之地,更難覓得一絲清靜與喜悅。
沔南,一個並不富足的城府。
城中人一如大多天下百姓,在困苦與驚恐中過活。
今日天氣昏黃,悶得人連喘息都困難,匆匆行人莫不仰天感嘆老天戲弄,水氣遍天,卻未曾有雨滴落,哪怕是將天上的黃沙都撒落人間,好歹也圖個清亮的天。
忽得一道金光自遠處翔來,直撲城中一戶人家,似箭般射入人家屋頂便不見了,偶有兩三人得見,心下各暗自嘀咕,莫不是哪路鬼怪降世,不知這已亂不成局的世間又該如何大亂了。
一名小丫環端着熱水與帕子,慌忙穿俊於並不大的院落中間,一位慌張的中年男子手足無措的用目光追隨着丫環,卻不敢擋住她的去路,也不敢發問,他早已揮汗如雨。
幾名陪同他的中年男子也做焦急狀,卻不若他般如此難奈。
小丫環送了熱水進了後院後,不多時便又端着空盆出來,向伙房方向趕去,中年男子再也按捺不住心下焦急的情緒,追上去,匆匆問道:“究竟怎樣?夫人可好?”
小丫環停下腳步,疲憊的望了一眼中年男子,亦匆匆道:“夫人已暈過去數次了,還是產不下來。產婆叫我再去打些水來。”
“莫停莫停,快去快去啊”男子焦急催道。
小丫環忙匆匆鑽入夥房,嘴中喃喃抱怨:“若不是老爺問話,我又怎能停下?”
此時陪同的男子們皆圍將上來,嘴中寬慰那男主人:“黃兄莫急,稍候片刻,黃府必將添丁,嫂夫人定當逢凶化吉。”
那男主人竟不解衆人好意,居然急道:“誰說逢兇來着?哪裡有兇?哪裡有兇?”
衆人理解他心下焦慮,只是頜首不語,也並不與他計較。
小丫環剛從伙房裡端出水盆時,一聲清亮的嬰兒啼哭聲,響徹黃府,這哭聲一響,竟好像感動天上神靈,原本昏黃的天忽的變得通透,陣陣涼風攜着一串串雨絲降落人間。
“夫人生了,夫人生了。”男主人此時偉岸的身形竟像小孩子般吹呼雀躍,衝過去,雙手抓着小丫環的肩膀搖晃,高興的大叫,只晃得小丫環將手中銅盆摔落。
好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兒
此時妻斜倚在牀邊,眼見着自己的夫君抱着剛出生的女娃兒,樂得合不攏嘴,恨不能將娃兒含在嘴裡才能表達他愛之切切。
妻眼角流下兩行清淚,歡喜的問自己的夫君道:“沒能給你生個兒子,你可真的歡喜?”
夫君仍是笑得合不攏嘴,雙眼眯成彎月,笑答妻道:“兒子有什麼好?哪裡有我的千金寶貝?”
妻輕輕的抹去臉龐的淚痕,看着這幸福的一幕,想說些什麼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終又複流下喜悅的淚滴。
良久,妻輕問:“彥郎,還不快快於你的千金想一個好名字。”
“是啊,好名字,好名字,這麼漂亮的千金,一定要有個好名字。”被喚做彥郎的夫君只顧得盯着懷中的娃兒歡喜,哪還顧得上想什麼名字?嘴中只是不斷的咕弄着,好名字,好名字。
妻破涕爲笑,道:“有夫如你,即使生個阿醜女,又豈能算做憾事?”
“紅哥哥,我們爲何不買一個屋來住?一定要弄這泥草房棲身嗎?”一個紅衣俏姑娘一邊在用小木棍和着土盆中的黃泥,一邊嘟着嘴極不情願的發問。
一個白袍小和尚,清瘦,短髮,笑答:“石珠兒,你可曾有過自己的屋?若沒有,此刻不剛好修來黃金屋?”
被喚做石珠兒的俏姑娘奮力的攪得盆中的黃泥,嘴中恨恨的道:“壞紅哥哥,你就是看不得我清閒,去你的黃金屋,明明是黃土屋纔對,等你蓋好,我一定施法下一場大雨沖垮了你的土房子。”
和尚笑着捧來一把青草放入石珠兒的土盆中,笑答:“青草堅如絲,千絲萬絲扯不清,豈是你的雨水能衝得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