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福晉的眼睛直盯着蘭靜,面色方纔還是紅的,現在則轉了白,轉過白之後,旋即又紅了,而且比之前紅得還要厲害,蘭靜目光平靜的回視着她,心下做好了迎戰的準備,胸上的笑容卻還依舊是盈盈的。
“照我說,”剛纔一直保持沉默的四福晉,卻選在這個時候開口了,她看着蘭靜笑了笑說道,“十三弟妹說的這些話裡,也是有對有不對。”
“四嫂這話我是絕無疑問的承認,”蘭靜將視線轉向四福晉,微笑着說道,“我本就是個才疏學淺、又粗嘴笨舌的,偶爾能說對幾句話,已經是相當不容易了,話中有錯是再正常不過的,只是錯在何處還是請四嫂詳說分明,也好讓我以後少犯一樣錯。”
在八福晉和自己之間,四福晉肯定是向着自己的,這一點是勿庸置疑的,更何況關柱還是她的堂妹夫,關柱出息了,烏喇那拉氏家族同樣也是會高興的,所以四福晉雖然看似在說着自己的不對,但蘭靜相信,她接下來的話應該是會支持自己的,只是按她一向賢淑穩重的表現,那話語必然也是委婉的,不同與八福晉的、真正的委婉。
“嫂子弟妹家的兄弟們是怎麼想的,我不知道,”四福晉不只是言語委婉,連笑容也是委婉的,“我只知道我家的那幾個,想按部就班是沒錯兒的,但想省些個苦頭也是肯定有的。”
“是啊,”十二福晉笑着接過話道,“且不說參加科舉之前要做多少的準備功夫,只考試的那幾天就夠讓人受的了,我聽說有很多人一出來就暈了呢,所以我的兄弟們纔會說,既然有其他的法子照樣可以爲朝廷效力,又何必非要折騰自己去受那個罪呢。”
“考科舉會很辛苦嗎?”十福晉是從蒙古來的,對這些事明顯的不瞭解。
“是很辛苦,”太子妃笑着給十福晉解惑,“都說是十年寒窗苦讀苦,若叫我說倒也算不得什麼,真要說起來,咱們姐妹的各位爺可是比他們辛苦的多了,他們可都是從六歲起就開始進學了,起五更爬半夜的,一年到頭也休息不了幾天,就更別提皇阿瑪勞心又勞力的了。”
“這話說的對,”太后點頭感嘆着,“皇子們固然是一年到頭休息不了幾天,可是皇帝卻是一天都歇不下來的,記得他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天,只要有一天,能讓他安安心心的一直睡個夠就好了,這話我想起來就覺得心酸,人人都說做皇帝好,誰又能知道這其中的艱難和不易呢?”
“皇瑪嬤說的是,世人一提起皇家來,總說是享盡了榮華富貴,其實這內裡的辛勞,他們又如何會知曉?”太子妃附和着說道,然後又看向其他的皇子福晉們,“當然,各大家族的子弟們也大都如此,就象十三弟妹之前說的,不管哪家都是要自小請師傅來教的,只要是肯學的,等長到能爲朝廷效力的年紀,說是十年苦讀都是往少裡說的,不過他們比普通人家好一些的就是,要展示自己的才能,不必非走科考這一條路不可,他們不是必須要準備一大堆的應考用品,不是必須要去奔赴考場,不是必須要去接受是否有夾帶的檢查,不是必須要被困在一個小屋子裡,一呆就是好幾天。”
“小屋子?”十福晉疑惑的問着,“有多小?”
“我也沒去過,”太子妃笑了笑說道,“不過聽說大概是五尺多高,四尺多寬,三尺多深,也就是從這兒到這兒吧,”太子妃用手比量着,大概劃了個距離,“當然,高是沒有這裡高的。”
“才這麼點兒大?”十福晉看着太子妃比量的那點兒地方,皺了皺眉,又睜大了眼,“這如何能呆得下人?”
“自然是呆得下的,”太子妃依舊笑着,“那些參加科舉的人可都是在那裡考試呢,一場考三天,三場考九天,進去之後就封門加鎖,吃喝拉撒全都在裡頭。”
“原來科舉是這樣考的嗎?”太后聽得直搖頭,“我還真是頭一回聽說,這就難怪很多人家不讓孩子們去考了。”
“別說去考了,光聽着我都覺得受不了,”十福晉打了個寒顫,很是心有餘悸,又看着蘭靜問道,“你弟弟居然也能受得了這個?”
“沒辦法,”蘭靜很有些無奈的搖着頭,“他就是這麼個軸脾氣,認準了的事兒,就一門心思的總想着,我阿瑪見他這樣,就說讓他吃些苦也好,也讓他知道知道,有些話不是隨便就可以說的,說出來了就得要做的到。其實照我想,到後來關柱其實也是有後悔過的,只是因爲抹不開臉來認錯,就只好咬着牙硬着頭皮生挺着了,好在最後結果總算是不錯。不過,經過了此事的教訓之後,相信他以後再行事時就會多想想了,這愚公移山的精神固然是可嘉,但當有別的更方便的路可以選的時候,是不是還有必要非去跟那坐山較勁兒不可?”
其實太子妃說的科舉情況雖然是真實的,但卻並不是關柱所參加的武舉考試,而是文考的會試。可是在這個時候,蘭靜當然是不會去否認的,但爲了防備以後出紕漏,她也不會承認就是了,所以只含糊着用話混了過去,然後再不忘貶低一下關柱,口舌上她可以壓過八福晉,但卻堅決不能把其他皇子福晉的兄弟們推到關柱的對立面去。
所以蘭靜纔會說出那番話來,其中心思想就是,關柱與包括其他皇子福晉兄弟們在內的八旗子弟之間,只是選擇展示才能的方法不同而已,其他人選擇的是一條更方便快捷的路,而關柱卻因爲有個軸性子,選了一條最難走而且還不是必須走的,走了這條路,他也不是不後悔的,只是之前話說的太滿了,不好意思回頭,沒辦法才強忍着繼續走下去,最終雖然有了些成果,卻也是白費了許多沒有必要花的時間,吃了許多沒有必要吃的苦,所以他雖然考中了武舉人,但也只能證明他傻,他笨,他癡,他呆。
不管事實是不是如此,也不管蘭靜心裡是不是這麼想的,在表面上,她就是要這麼說,當着衆多皇子福晉的面兒,她就得這麼說,當然,這內裡面的事實究竟是如何的,屋子裡的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心裡沒有不清楚的,可正是因爲她們都清楚,蘭靜才越要這麼說,反正關柱的裡子已經有了,總得讓大家的面子上都能過得去,這樣方纔合乎中庸之道。
“好了,不管走哪條路都好,總歸都是爲朝廷效力,都是八旗的好子弟,”太后笑着進行了總結性發言,然後又看向蘭靜說道,“只是,老十三家的,你剛纔要我斷一斷你的話對或不對,現如今你自己都承認其中有不對了,你說是該打還是該罰?”
“皇瑪嬤,”蘭靜笑嘻嘻對太后說道,“您剛纔說,孫媳說錯了要罰,說對了要賞巴掌,現在孫媳的話有錯也有對,自然是不罰也不賞巴掌了。”
“你們瞧瞧她這個歪理講的,”太后用手點着蘭靜笑道,“我明明記得他小時候最是乖巧的,說話跟個小大人似的,卻怎麼越大反而越混賴起來了。”
“皇瑪嬤應該聽說過一句話,”蘭靜板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對太后說道,“叫做‘女大十八變’,孫媳這才只是一變,還差得遠呢。”
“快罷了,”太后臉上的笑容越發深了,卻還要堅持着用眼瞪着蘭靜,“你變成這樣已經很可以了,再變下去,我可是消受不了了。”
“就是,”悶着不出聲有一會兒的八福晉這時候又開口了,面向着蘭靜的臉上雖然帶着笑,但那笑容裡的冷意卻是任誰都看得出來的,“虧得十三弟妹剛纔還說自己粗嘴笨舌呢,這粗嘴笨舌的都能說上這麼一篇子歪理,如果再變得伶俐了,那我們這些人可就都不夠瞧了。”
“八嫂又在跟我開玩笑了,”蘭靜卻又展開了盈盈的笑容,“正是因爲我粗嘴笨舌的,所以說的才全是歪理,自然比不得八嫂這樣慣會說些個至理名言的,若是你都不夠瞧的,那我就更是退出去十萬八千里了。”
“噗哧,”四福晉笑出了聲,“皇瑪嬤您聽聽,連十萬八千里都出來了,老十三家的這是嫌十八變還不夠,憋着勁兒準備弄出個七十二變來呢。”
“不管是十八變,還是七十二變,”蘭靜忙藉着四福晉的話,放下八福晉不理,轉而面向太后笑着說道,“孫媳都希望能永遠賴在皇瑪嬤的手掌心裡,哪怕只當個珠砂痣也是好的。”
“瞧這妮子,”太后搖着頭笑着,“到什麼時候就忘不了愛美,連當個痣也要當珠砂痣,不過,珠砂痣也是有額孃的,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你們都各自請安去吧。”
“老十三家的,”等衆位福晉各自行禮告退的時候,太后又單獨叫住蘭靜說道,“等你見過敏妃之後,就再回我這裡來吧,我會差人去暢春園那裡打聽消息的。”
“謝皇瑪嬤恩典。”蘭靜不知道太后只是單純的好意,還是另有深意,但不管怎麼樣,她的話已經說出來了,那留給自己就只有謝恩的份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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