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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 苗疆本是一個十分好客的民族,對遠道而來的客人們也都是十二萬分的熱情,不但不會吝嗇於告訴他人想要知道的, 還會在他人的請求下, 大方的教導。

只是, 這樣的情況卻在幾十年前便被顛覆, 自從族長的女兒死後, 族長便開始痛恨漢人,甚至將這種恨轉移到了所有外來人的身上,頒佈指令, 從那之後所有客棧驛館全部拆除,而對於那些外人, 更是不準有多餘的款待, 否則, 違令者,殺。

而這些, 正是此刻屋舍之內一名名叫阿蠻的女子告訴寧可馨的。

被喚作阿蠻的女子,生的極是水靈,皮膚白皙如凝脂,一雙瞳人剪秋水,看着甚是惹人喜歡, 年歲二十有二, 已是一個五歲孩子的母親了。

阿蠻家中較爲簡樸, 佈置的也十分簡單, 加上她家一共只有四口人, 丈夫早逝,因此家中所有的負擔便都輪到了她的身上, 每日她都會去販賣一些自己親手製作的一些小飾品,雖然日子清苦了些,倒也讓一家四口不愁吃穿。

阿蠻是個十分善良的女子,她沒有讀過什麼很多書,但是卻很是善解人意,那日收攤回家,正巧遇見寧可馨與宇文逸軒二人被七嫂拒之門外,阿蠻當即理解過來,便好心收留了他們兩。

寧可馨向來是個隨意爽快的人,見到阿蠻只覺得她是個不錯的人,便將他們來的緣由告知給她,這倒是讓阿蠻小小的吃驚了一下,不得不重新審視兩人,若說起來,這兩人無論是相貌,亦或是氣度,都是常人無法比擬的,便也沒做他想,若是他們真想對自己怎麼樣,想必自己也沒什麼還手的餘地。

聽聞阿蠻一席話,寧可馨錯愕的睜大雙眼,“族長的女兒死了就恨所有的漢人和外來人,這是什麼鬼道理,你們族長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啊。”

“咳咳。”宇文逸軒輕咳兩聲,趕忙說道,“馨兒,想必這其中定有些緣由。”說完給她示意了一個眼神,畢竟如今他們是在別人的地盤,即使主人再是如何的不濟,他們也不能就當着人家的面這樣說出來。

似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她尷尬的笑了笑,阿蠻也只是一笑置之,沒說什麼。

苗疆就是苗疆,巫毒蠱術在這裡可以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一樣的存在,所以千萬不可以小覷這裡的任何一個人。

某日河岸邊。

暖陽高照,春風拂面,柳絮紛飛。

寧可馨也換上了一身苗疆少女的藏青與硃紅色交疊的布裙,這一身穿起來倒是讓她看起來更靈動了幾分。

她獨自一人坐在河岸邊的草叢上,懶洋洋的曬着太陽,欣賞着岸邊垂柳,剛剛抽出的嫩芽,與之前枝條上的舊葉,交錯起來,顏色更加有致,雖已入春,但長時間這麼坐着,還是有些微微的涼意。

“可馨姐姐……”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叫道。

聞聲,寧可馨嘴角彎了彎,繼而轉過身子,朝聲源望去。

只見草叢柳樹之間,宇文逸軒一身雪白雲衫一臉笑意的站在那裡,手持摺扇在胸前輕輕搖晃,潑墨一般的青絲不時隨風微微飄動,而他的身前是一個白白淨淨的小男孩兒,正是阿蠻的兒子,阿寶。

柔和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寧可馨忽然看的有些出神,無論如何也挪不開眼。

阿寶小小肉肉的身子東倒西歪的跑到她的跟前,然後一下子撲倒在她的懷中,孩童身上特有的奶香味淡淡在四周蔓延開來。

感覺到自己懷中有個軟軟的東西,寧可馨立馬收回思緒,這才發現小阿寶正在自己的懷中偷偷笑着,不覺伸手摸了摸他圓圓的腦袋。

宇文逸軒理了理自己的衣衫,雲淡風輕的也慢慢走到了她的跟前,寬大的衣袖隨後一撩,也坐了下來,面上的笑容,有如此時和煦的春風,“馨兒,方纔你看的那麼出神,看來爲夫也要抓緊了。”

撇了撇眉,她有些不明所以,“抓緊什麼?”

合上摺扇,他在手中輕拍一下,“馨兒覺得呢?”

被反問的某人,在深思之下,終於理解其中深意,頓時白皙的臉頰上染上一絲淺緋,半天沒憋出句話來,繼而低頭看了看自己懷中不安分的小傢伙,心中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或許,有個孩子似乎也不錯。

見她面上浮現笑意,宇文逸軒朗朗一笑,“看來馨兒也有此意啊,既然如此,爲夫更要努力了。”

聞言,方纔剛剛消下去的淺緋,又忽的一下爬了上來,而且由淺緋轉變成了緋紅,眼睛尷尬的四處亂飄,就是不去看他笑吟吟欠打的面頰。

就在這時,一個白嫩的小手伸在了她的眼前,小小的手上攆着一個乳白色的東西,在她眼前左右晃動。

待看清眼前的東西后,她倒抽一口氣,繼而驚呼一聲,逃也似地撲倒在宇文逸軒懷中,雙手緊緊攥住他寬大的衣袖,指尖隱隱還有些微的顫抖。

那是一個乳白色的蟲子,蟲身細細長長,約有食指的一半長,身上隱隱有些褐色花紋,此時因着阿寶攆着的是它的尾部,以至於它整個身子都懸在半空中左右晃動。

“可馨姐姐,這個給你玩。”說罷,蓮藕般的胳膊便伸向倚在宇文逸軒懷中的寧可馨,他的笑顏天真無邪,卻因着手上拿着的東西,反而有着一絲別樣的詭異。

寧可馨別過頭,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兩隻手死死拽住宇文逸軒的衣袖,“不要不要,你不要拿過來!!!快拿走!!!快拿走!!!”

阿寶皺了皺眉,將小蟲放在手心,有些沮喪的說,“可馨姐姐,它不會咬人的……”

不是咬不咬人的問題啊,就算它不會咬人她也不想要啊,淚流滿面。

她有些哭笑不得的轉過頭看着有些沮喪的阿寶,這時候她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腦袋說,姐姐沒有生你的氣,可是迫於他手中蟲子的淫.威,她是無論如何也伸不出這個手。

宇文逸軒收起摺扇,一手攬過她,壞笑道,“想不到,馨兒天不怕地不怕,竟是怕這些東西。”轉而摸了摸阿寶的腦袋,“阿寶乖,你可馨姐姐沒有生你的氣。”

聞言,阿寶這才重新綻開大大的笑顏,將那隻小蟲放在宇文逸軒的手中,傻傻的笑了笑,“軒哥哥,那給你。”

宇文逸軒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蟲,那乳白色的身軀正在自己的手心中輕微的扭動着,軟軟涼涼的觸感,讓他有些不太自在。

故意將手放到寧可馨的跟前,笑道,“馨兒,快看,爲夫給你弄來了個好東西。”

她低頭看了看,這不看還好,這一看,她頓時哭着跳起來,“快拿走快拿——”咦!?好像也些不對啊……

皺了皺眉,深呼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怕,不要怕,不過就是一直破蟲子罷了,伸手半遮着自己的臉,輕輕撇頭過去看了兩眼,與此同時,她忽然睜大了雙眸,卻在見到那蟲子在他手心扭了兩下之後,便立馬決絕的偏過頭去,嘴上卻說道,“逸軒,這,這不是普通的蟲子。”

宇文逸軒蹙起眉頭,也開始仔細打量起手中的蟲子來,乳白色的身體上隱隱有着暗紋,卻看不真切,只能看出是褐色的,“確實不一樣。”他附和道。

“你也看出來了!?”寧可馨詫異了一聲,卻仍然不回過頭去。

“唰”摺扇被撐開的聲音,只聽他朗朗笑道,“自然。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身上有花紋的蟲子。”

這話差點沒讓她穩住腳,她抽了抽嘴角,略帶諷刺的道,“我說軒王爺,那是你孤陋寡聞好吧。”轉而肅穆道,“我要說的是,這不是普通的蟲啊!!!”

宇文逸軒挑了挑眉,理所當然道,“我知道啊,他身上有花紋。”

寧可馨面上已經不知該用何種表情來面對他了,哭喪着一張臉,自然他是不知道的,他現在能看到的也不過是她的一個背影罷了。

她說,“我是想說,你手上的不是蟲,而是蠱。”不愧是以巫毒蠱術聞名的地方,就連一個五歲孩童隨手拿來把玩的東西,都是不可小覷的。

雖然她喜毒,但是對於苗疆的這些蠱她卻是着實不喜歡,看着它們,她總會不自覺的想到那粗肥的毛毛蟲,沒來由的一陣惡寒,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對它們就不瞭解。

“你手上拿的是金線蠱。”她緩緩開口,“這種蠱本身並沒有毒,可以說是一種保護蠱,阿寶手中的這個應該是子蠱,而母蠱應該在阿蠻那裡。”

“原來這看似不起眼的蟲,竟是那傳說中的蠱。”宇文逸軒輕聲笑笑,“這我倒還是第一次見,卻是有些新奇,剛剛我還以爲是蠶呢。”

聞言,寧可馨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我說,你,你不覺得這東西很噁心麼……”竟然還放在手中那麼久……他,他都不會覺得噁心的麼……

只聽他帶着笑意的聲音道,“這倒不會,反而覺得很是有意思,馨兒,要不到時候我們向阿蠻討些回去,就當做此行的土特產好了,放在府裡飼養,你意下如何?”

她立馬轉過身,指着一臉笑意如春風的他,怒吼起來,“滾你的!你要是敢把這東西帶回去,就休想進我房門一步!”

“額……馨兒,莫激動。”他趕忙賠笑安撫,“我不過隨便說說罷了。”

輕挑眉梢,“這纔對。”頓了些許,繼續說道,“方纔我說了這金線蠱分別有母蠱和子蠱,顧名思義,若是阿寶遭遇不測的話,子蠱便會產生反應讓母蠱知道,而母蠱一知道,阿蠻自然也就知道,因此我才說這是一種保護蠱。”

宇文逸軒眸中閃過一絲驚詫,卻轉瞬即逝,嘴角忽而劃過一抹饒有興致的笑意,“這苗疆蠱術果真是神奇。”頓了頓,“馨兒,要不我們兩個也弄個吧,我身上帶母蠱,你身上帶子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