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 她站起身來,悠悠然道,“唔……時候也差不多了, 我相公也要醒了, 本姑娘就不跟你廢話了。”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對他極其友善的笑了笑。
颯徳握着木杖, 脣瓣緊緊抿着, 枯瘦的身子,被牆壁上的火把在地上投了一片黑色的陰影。
雖然說,寧可馨從小便與毒接觸, 他的迷香對她不起作用,他便也認了, 但是, 這宇文逸軒在從未接觸瞭解過毒的情況下, 又怎麼可能就那麼一會兒功夫就能醒過來?不過細細一想,若是真的快要醒來, 想必外面早就要有動靜了,此時卻完全感覺不到有任何的動靜,心想,必是寧可馨故意想要讓自己慌亂才如此說的。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空氣裡是緊繃的氣息, 許久, 寧可馨開口問道, “這門怎麼開?”雖然找了大半天, 可是她還是沒有找到從裡面打開石門的方法,不得不說, 這裡的機關確實做的比較精密。
聞言,颯徳的嘴角不經意的劃過一抹笑意,卻眨眼即逝,彷彿那抹笑意根本從未存在過。
他忽然仰頭笑了起來,繼而開口,“寧宮主不愧是一宮之主,是老夫冒犯了,老夫有眼無珠,不自量力,還請寧宮主饒了老夫這回纔好。”
言畢,他徑自走向寧可馨方纔坐着的地方,從桌上的另一個茶壺裡倒了一杯茶水,然後慢慢走至她的跟前,笑道,“之前都是老夫的錯,老夫在這裡以茶賠罪,若是寧宮主肯原諒老夫,就喝了這杯茶,我也會保證,從此以後定不會與你們爲難。”
寧可馨接過他手中的杯盞,隨意的瞥了一眼,繼而挑了挑眉,“菊花茶啊……”
只見茶水上面,三兩淺黃色的小野菊漂浮在上面,有如春日裡的暖陽一般。
颯徳笑着解釋說,“野菊向來有祛毒散火,清熱解毒之功效,老夫年歲已大,時常會有頭痛的毛病,而這野菊卻有緩解頭痛的功效,所以便會常常囑咐下人衝一壺菊花茶放在那兒。”
“這樣啊……”她眼眸微彎,思量片刻,開口道,“既然如此,那本宮主便大人不記小人過吧。”說完一口將杯中的菊花茶飲盡,只留幾朵野菊靜靜安睡在杯盞之中。
見她將茶水喝的一滴不剩只留幾朵野菊,颯徳方纔還一臉陪笑的老臉,立馬變得陰沉得意起來,他有些譏誚的問,“不知宮主此刻感覺如何啊?”
寧可馨嘴角微揚,片刻功夫便見一抹鮮豔的色彩順着嘴角滑下,手中的杯盞頓時落在地上發出了刺耳的碎裂聲。
腳下有些無力,她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面,手捂着胸口,呼吸急促,隨之而來的是一口鮮血從口中吐了出來,耀眼的紅色,印在水粉色的羅裙之上,彷彿渲染的潑墨畫一般,妖豔,奪目。
但是她的嘴角卻仍是掛着笑意,有些邪氣,有些譏誚,也是屬於贏家的笑意,她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好看的杏目微微彎着,似是在看着一出鬧戲一樣,濃密的睫毛猶如一把黑色的羽扇,隨着她的眨眼而輕微顫動。
她的臉色白的幾近透明,額頭上也有些微細細的冷汗,嘴角的血色反而在這張如陶瓷般的臉上顯得尤爲突兀。
颯徳看着她嘴角的笑,好似是在嘲笑他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極爲愚蠢的事一樣,頓時心中更爲惱怒,便想都沒想,就伸出了那隻瘦若枯骨的手扼制在她白皙脆弱的脖頸上。
他的手彷彿除了皮便是骨頭,寧可馨只覺得脖子上一陣生疼,但是面上卻仍沒有表現出來,一如方纔的笑意。
“颯徳,你這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她的聲音因着他扼制在她脖子上的手,顯得有些虛弱和低啞,但語氣裡卻是沒有一絲的膽怯和大難臨頭的危機感。
颯徳冷諷道,“臭丫頭,你現在這副樣子還妄想跟我對抗?你要知道,只要我現在手上稍一用力,你便會永遠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有種……咳咳……有種你就下手啊……”她笑看着他,“呵呵,你當真以爲我不知道麼,菊花茶雖然對人體有益,但是卻是‘清緣’的天敵,它可以催促‘清緣’的毒發,你當真,咳咳,當真以爲我這個出雲,雲宮的宮主是白當的,咳咳,麼……”
聞言,颯徳的眸中閃過一絲驚愕,面色也頓時垮了下來,喑啞的聲音裡是冷決的殺意,“說!你明明知道還喝,你想耍什麼把戲!”他情緒突然激動,手上便也沒了數,偌大的石室中只留寧可馨的咳嗽聲,和她腰間裝有夫妻蠱銅鈴的清脆鈴聲。
而颯徳卻因過分惱怒,完全沒有留意到她腰際的銅鈴。
颯徳看着那張因爲自己失了力道的手而越發蒼白的那張清麗面容,心中越發的暢快,她嘴角的血跡仍在緩緩的流淌着,滴在了他黑色的斗篷上,隨即消散開來,他厭惡的瞥了一眼。
她吃力的側過頭,笑說,“你……咳咳……殺不了我的……”
“我讓你看看,我能不能殺的了你!”說完,他便開始毫不猶豫的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寧可馨也開始隨着他手中的力道,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石門忽然打開,一個白色身影隨之閃了進來,隨後便見一顆圓形的珠子重重的擊在了颯徳的胳膊上,讓他吃痛的鬆開了扼制在她脖頸上的手。
他扶住自己的胳膊,下意識的向後倒退了一步,與此同時,地上的珠子也停止了滾動,颯徳這才發現,那是一顆夜明珠。
宇文逸軒面若冰霜,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冷然的肅殺之意,他不疾不徐的向颯徳走去,跳躍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不但沒有顯出一絲暖意,反而顯得他周身的殺意更加的決絕起來。
白色的雲衫有如一陣煙霧一般一閃而過,旋即他站在了她的邊上,而另一邊,卻是靠在牀沿半死不活的颯徳。
宇文逸軒趕忙扶住寧可馨虛弱快要下滑的身子,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自己坐上椅子,然後讓她倚在自己的懷中。
他憐惜的撫去她嘴角的血跡,是那樣的小心翼翼,彷彿他手觸之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一碰即碎的瓷娃娃一般,看着她白皙脖頸處的深紅色,他冷冷的瞥了一眼一旁奄奄一息的颯徳。
他眉頭緊蹙,心中卻極是慶幸,幸好自己及時醒來,發現腰際銅鈴中的小蠱在不停的跳動,這才知道她出了事,沒有多想的很快的解決了那些看着他的手下,若是她有損傷半點分毫,他不介意讓這洞裡活着的所有人來給她陪葬!
寧可馨倚在他的懷中,可以感覺到從他身體裡傳來的絲絲暖意,和那讓她倍感安心的淡淡薄荷香,她有些費力的揚了揚嘴角,想要伸出手去撫平他蹙起的眉,卻在伸到了一半的時候有些無力的要落下來,卻在即將落下來的那一刻,被他緊緊的握住。
似是知道她想做什麼,他艱難的扯出一個笑,將她的手慢慢放向自己的眉心,他說,“馨兒,只要你好起來,以後無論什麼事我都答應你,不蹙眉,不難過,陪你一起瘋,一起遊戲江湖。”
她將腦袋在他的懷中左右蹭了蹭,滿足的說,“有夫如此,夫復何求啊……”將臉埋在他的懷中,她虛弱的說,“萬一我活不下去了呢?”
聞言,他心中一滯,將她的臉掰了過來,逼迫着讓她與自己直視,他一臉的嚴肅,“馨兒,我可以寵你,縱容你,讓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是,你聽好,我唯一不準的,便是你說這種話!”
聞言,她的身子僵了一僵,隨即輕笑出聲,“好,不說,不說。”她的聲音很輕,不說二字卻是狠狠的敲擊在他的心房。
他輕輕撫去她額前的碎髮,笑道,“馨兒,我們一定會是整個江湖人人豔羨的一對夫妻。”
她微微點頭,“那是必須的。”
“所以前提是,你一定要給我活的好好的,要向以前那樣活蹦亂跳的。”頓了頓,他忽而笑道,“我想你絕對不希望以後人人豔羨的夫妻是你三哥和千棗吧,而我卻被說是命苦的鰥夫吧?”
她輕笑出聲,撇了撇嘴,有些撒嬌的說,“當然不會。”言畢,她忽然輕咳一聲,嘴角的血漬又開始流了起來,宇文逸軒趕忙伸手幫她抹去。
她皺了皺眉,旋即舒展開來,眸中是滿滿的幸福,“宇文逸軒,你還記得我們成親時候的約法三章麼。”
她沒有等他回話,只是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說着,“那時候我說,第一,你不準跟我睡同一間房,第二,要給我錢花,第三待定。現在第一條已經不成立了,所以只有二三兩條。”
她頓了頓,繼而身子又向他的懷裡靠了靠,“現在我想到了第三條,你會答應我麼?”
宇文逸軒從未見過她如此,一時之間有些怔住,不過很快回過神來,滿目柔情,溫柔的看着她,“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給。”
她說,“宇文逸軒……我也想穿一次真正的嫁衣……”
是啊,他們成親的時候,都想着怎麼惡整對方,成親於她來說不過就是故意報復他而爲之,但是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女孩子從小到大都會有一個新娘夢,雖然她性子隨性,但是自打她愛上他以後,每每看見其他人家的姑娘出嫁,心中總是會有些說不出的羨慕。
他聽後,心臟似是頓時被什麼東西抽空了一般的難受,是了,縱使他百般寵愛她,卻從來沒有給過她一個真真正正的婚禮。
他撫了撫她的面頰,清越的聲音裡是柔柔的笑意,有如和煦的陽光照在她的心裡一樣,“只要你好起來,我宇文逸軒,一定給你一個□□最盛大的婚禮!”
她伸出小拇指,“拉鉤,說話算話。”
他輕輕點了點她的鼻樑,失笑搖頭。
寧可馨滿足的閉了閉眸,再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種異樣的光彩,靈動的雙眸咕嚕嚕的轉了兩圈,她邪邪一笑,“相公,解藥在我腰帶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