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葉青璃越是這樣,他就越是想要挑戰她的底線。
如今,葉青璃眼看既要被活活打死了,那個底線在那裡?他沒有找到,但他之前的諸般憤怒與挑釁,此刻竟都不在了。
在望着眼前這個笑顏如花,對他諸般討好,諸般獻媚,但骨子裡又極其惡毒的女子,風南空平白生出了幾分厭惡,他霍然轉身吩咐,“夏霖,帶葉青璃回凝露堂,找最好的大夫,本王絕對不准她就這麼輕易的死了。”
“是,”夏霖領命。
他有些爲難的望着雪地裡,幾乎被打的只有半口氣的葉青璃,她渾身上下都是傷,鞭傷棍傷,縱橫交錯,甚至有些皮下的肌膚,已經開始朝外翻卷,因爲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逐漸開始發炎潰爛。
這麼重的傷,就是他這個大男人,都是要皺眉的,可偏偏這個女人,就沒喊過一聲疼,這令脾氣硬氣的夏霖,頭一次,對一個女子產生了敬畏之情。
他在思考,究竟要從那個位置把這個女人抱起來,纔不傷到她。
任憑梅夫人,使盡渾身的解術,終究是沒能留住風南空的腳步,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越走越遠。一路上,還有葉青璃滴滴灑落的鮮血,紅的刺目。
……
“姐姐……”
朦朧中,有一個清脆歡快的聲音,在喚着她,不停的喚着,“姐姐,你看我好看嗎……姐姐,你爲什麼總是不笑?笑起來多漂亮……姐姐,我喜歡那個人……”
誰?喜歡誰?
葉青璃睜開沉重的眼皮,隱隱的看到一名妖嬈的紅衣女子,在她的面前翩翩起舞,雖看不清容顏,卻端是一副傾國的姿容。
“姐姐,我喜歡他,你說,她會喜歡我嗎?”
……我不知道。
“姐姐,他說他有妻子了,妻子是什麼?能吃嗎?還是玩的東西?”
……我也不清楚。
但是心,卻好像在痛,就像被人狠狠的戳了一刀子……面前是一條長長的路,一個男人的身影,越走越遠,直到徹底的消失在地平線,葉青璃的心,忽然涌上了一股濃濃的疲憊與苦楚。
“姐姐,你爲什麼要這樣做,你不是我姐姐,”那清脆歡快的聲音,忽然便的憤怒。
“不……”
猝然自夢中驚醒,葉青璃開始急促的喘息,胸中心跳如擂鼓,彷彿要跳出她的喉嚨。
居然是個夢?
她睜開酸澀的眼,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個問題,她的潛意識的確會經常夢到,有關前世金陵女皇的事。但是這個夢,似乎與以往的夢境,很不一樣,那是一種酸澀的痛。
“姑娘,你終於醒了。”
一個歡喜的聲音傳來,葉青璃僵硬的轉動着眼眸,看去,就見夏雲關切的面容,漸漸在她面前放大。她將手放到葉青璃的額頭,似乎在試她的體溫,隨即,她笑開了眉眼,“居然退燒了,真是奇了。”
看到夏雲,葉青璃的心總算安定了下來,她知道梅林的那一眼,她賭贏了。輕嘆一聲,“……很高興,還能活着在見到你。”
夏云爲葉青璃掖了掖被子,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已經整整昏迷三天了,身上滾燙的嚇人,王爺把宮裡的太醫都請來了,可就是束手無策,差點沒把王爺急壞。”
急壞?
葉青璃乾澀的嘴脣,勾起一抹無比諷刺的笑,她能有今天的狼狽,不正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王爺所賜嗎?他急?他急的是他自己的命。
正要閉目沉思,耳邊又傳來夏雲關切的聲音,“先喝一口吧,瞧你嘴乾的。”
葉青璃嗓子的確乾的要冒煙了,見夏雲將杯盞湊到了她的脣邊,她便努力伸着脖子,狼吞虎嚥的牛飲了起來,一杯不夠就兩杯,終於一連喝下了三杯水後,她才安穩的躺回了原位。
這舒適的軟被,讓她有種久違的溫暖。
“你的事,我都聽說了,那日王爺要拔你指甲,你只需求一聲饒,王爺自不會爲難你,還有,那梅夫人雖不是好人,可也不是會下黑手的,你爲何就不會服一下軟,瞧,差點把自己的小命搭上,”夏雲幽幽的道。
葉青璃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
夏雲繼續好言相勸道:“就不知道你爲何如此強硬,我們做奴婢的,性子太執拗主子會不喜歡,你若想少受點苦,最好學着服軟吧。”
葉青璃苦笑,“夏雲,我終是與你不同,我來這睿王府,本來就是要承受這一切的,我服軟也好,求饒也罷,都不會減免分毫,反而,我若貿然放下我的驕傲,那才叫真正的萬劫不復。”
萬劫不復。
夏雲有些聽不懂葉青璃的話,其實葉青璃也沒想讓她懂,世間險惡,懂那麼多做什麼。
……
之後,葉青璃又休息了小半個時辰,風南空終於還是來了。
今日他穿的是一身黑色錦衣,筆直的長髮,由一隻銀冠束起,面若暖玉,長眉入鬢,狹長的冰藍色鳳眸,讓他看上去無比的邪魅。葉青璃這才發現,原來風南空最適合的顏色,是黑色,那種黑,就像妖魔一樣,能吸了人的魂魄。
二人就這樣,一個站着,一個半坐着,彼此對望了一眼。
一個挑釁冷漠,一個淡然如水。
“被那些,你昔日連看都不屑看一眼的下等賤奴虐待,滋味如何?”風南空率先開口,高大筆直的身姿,如從暗夜中走來的君主,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腳下的螻蟻。
然而,葉青璃並非螻蟻,儘管她現在看上去很卑微。
“還不錯,就是手段沒你睿王狠,力道沒你睿王重,其他的,也還湊合,”葉青璃笑着,把話說的輕鬆之極。
風南空的一雙劍眉,很快不負所望的皺了起來,夏霖說的對,這個女人的意志,已經到了一種強悍的地步,肉體上的傷痛,根本無法撼動她分毫。可是,什麼又能真的傷到她?
一念至此,風南空忽的勾起了脣角,笑的惡劣,“你就不怕本王現在反悔,就此毀約?”
“除非你想跟我一起死。”
風南空笑了,好像終於找到了連日來的陰霾所在,“本王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本王從來不怕死……如果能跟我最痛恨的兩個人一起死,也未嘗不是什麼壞事,你說呢?”
如果真如風南空所言,他無謂死亡,那麼他們之前的約定又算什麼?
葉青璃這些時日的犧牲,又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