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吧!”巫月走到車門處,撩起車簾,扶着貓腰從馬車中鑽出的藍楚楚下了馬車,這才又轉眸看向郭鬆道,“懷遠將軍,你怎麼還在這?”
郭鬆脣角勾起一抹大大的笑容,掃了一眼韓若蘭和巫月、藍楚楚三人,“相請不如偶遇,眼看這就午時了,不如本將軍請三位姑娘去一品居用膳可好?”
“不必,”見巫月轉眸看向自己,韓若蘭當下出聲拒絕郭鬆道,“難道懷遠將軍以爲本公主連一頓飯也請不起嗎?”
郭鬆一滯,瞬間又笑道,“若蘭公主莫要動怒,本將軍不是這個意思,既然若蘭公主要做東,那不妨也邀上本將軍如何?”
“本公主只請女子,莫非懷遠將軍以爲自己也是女子?”韓若蘭脣角浮出一抹淺笑,說出的話倒是分毫不客氣。
“若是真有可能,本將軍倒是還真願做一女子。”郭鬆眸光一轉道,“只是今生,本將軍這願望看來是很難實現了,不如若蘭公主就將本將軍當做女子,一起相邀好了。”
韓若蘭有些無奈的瞥向巫月,這郭鬆,死皮賴臉的簡直是油鹽不進了。
巫月瞥了眼身旁的藍楚楚,見她眉心微蹙,脣也是抿的緊緊的。
這模樣,分明不是懼怕郭鬆的糾纏,而是有什麼事情牽腸掛肚。
她心思一動,當下將藍楚楚扯去了一旁,“楚楚,你這是怎麼了?可是出什麼事了?”
藍楚楚點了點頭道,“剛纔哥哥身邊的小廝回來報信,說是哥哥在廣和樓和人起了衝突,所以我才風風火火的出門。”
一時疏忽,她竟然忘記摘掉馬車上他們藍府的標識,所以就在這裡被郭鬆給攔住了。
巫月回眸瞥了眼與韓若蘭不知正說着什麼的郭鬆,眸底突然閃過一抹狡黠,“我陪你一起去,放着現成的打手不用白不用。”
還不等藍楚楚反應過來,巫月已又扯着她走到馬車旁看向郭鬆道,“懷遠將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皇上前些日子給你和楚楚是賜婚了,對吧?”
“是,”郭鬆雖不知巫月爲何有此一問,但卻極快應道,“所以,本將軍都說了,和藍小姐那早晚就是一家人,所以大家就不要見外了。”
“是呢,郭將軍說的言之有理,”巫月當下接上郭鬆的話,還刻意挑了挑眉道,“那如今,楚楚有事,是不是也算是懷遠將軍有事啊?”
“這個自然,剛纔本將軍都說了,藍小姐若有何事,本將軍自當鞍前馬後效勞。”郭鬆當下拍着胸脯保證道。
巫月轉眸看向韓若蘭,“楚楚有些事,我……”
“正好,我與念慈也許久不見了,要好好敘敘舊。”不待巫月的話說完,韓若蘭已然截斷道,“只是還要借你的這地方一用了。”
“這個自然!”
目送韓若蘭和念慈轉身往樓外樓而去,巫月當下招呼藍楚楚上車,回眸看向自己身旁的南心,見她低垂着眼眸,身子隱隱有些顫抖,知道南心又想起了過往的種種,心中不由輕嘆了口氣。
“南心,”她輕輕握住南心的手臂,
“你就不必和我一起去了,你回府幫我收拾一下房間可好?”
“嗯。”南心知巫月用意,重重點了點頭,極力剋制住自己攥着的匕首捅向郭鬆的衝動。
這個男人,這個騙了她、讓她成爲南巫罪人的男人,早晚有一天,她要將他碎屍萬段。
“巫月姑娘,”望着南心的背影,郭鬆眸底極快閃過一抹疑惑,“你這婢女也太醜了吧?難不成錦王府沒人了?改天本將軍送你幾個漂亮的。”
也不知道爲什麼,剛纔眸光只是掃過這醜八怪的婢女,他心裡竟生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甚至說是恐慌,莫名的恐慌!
嘖!他一定是被那醜八怪的容貌給嚇壞了,巫月也真是的,明明是這麼醜的一個人,還要帶出來嚇人。
“郭將軍府上還有漂亮的美人能送給巫月做婢女嗎?”巫月的眸底極快的閃過一抹譏諷,但凡有些姿色的,怕是都已經遭了他的毒手吧?
不待郭鬆反應過來,巫月已然又道,“再說,我本來就是錦王府的婢女,一個婢女還要用婢女,那不被人笑話了。”
說着,她跳上馬車,看向車伕道,“廣和樓,”又看向郭鬆道,“郭將軍,你可千萬要跟上啊。”
“放心,廣和樓,本將軍知道的。”郭鬆也沒有在婢女的事情上再與巫月糾纏,當下道。
廣和樓,臨安城最大的戲班子就在廣和樓,臨安城中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知道。不但知道廣和樓,更知道這兩年廣和樓中最出名的正旦青衣叫做飛雨。
嘖!那模樣,那身段,別說這廣和樓歷來的青衣中沒有比得過的,就算這臨安城中出了名的女子,甚至那曾經樓外樓聲名大噪的百合姑娘,怕都比不上。
所以,但凡這日有飛雨要出場,廣和樓必定爆滿。
而且,還不是誰有銀子就能去的。
就例如,今日,廣和樓三日前就掛出了牌子,今日有飛雨的《紫釵記》,而且是最精彩的一折《灞橋傷別》。
因此按理說,今日應該爆滿。
不但爆滿,而且就在廣和樓外怕也應該聚集很多想要聽戲,卻又不夠資格的人。
而事實上,也是如此,廣和樓外面,人挨人、人擠人,當真是摩肩接踵、揮袖成雲。
但,廣和樓裡面,卻空空蕩蕩。
只有一桌客人,十幾個人。
戲臺上,身段比女子還要妖嬈上三分的飛雨,正淚眼凝噎的望着眼前空蕩蕩的石橋,傾訴着自己的相思之情。
而原本該站在飛雨對面的小生,此刻卻被人反剪着手臂強壓着跪在看戲的那戲桌旁。
若是洗掉小生臉上塗抹的油彩,不難認出,他正是藍文軒。
最後,飛雨水袖一甩,最後一個顫音落下,結束了自己魂牽夢繞思念之情的訴說,眸光轉下臺下唯一坐着的兩位看客,“兩位大人,曲子已經結束,你快放了他。”
臺下圓桌旁坐着的是兩個人,一個一身戎裝,一個則是着了一襲古銅色錦袍,四十多歲年紀,皮膚白淨。
此刻聽飛雨
這般說,那身着戎裝的當下將眸光轉向了一旁身着古銅色錦袍的中年人,“謝公子,怎麼看?”
“放了他,可以。”被稱作謝公子的中年男子操着一口尖細的嗓音道,“但你要陪本公子走一趟。”
“飛雨,不要理他!”臺上的飛雨還沒有開口,被壓在一旁的藍文軒已然出聲。
話剛出口,那戎裝的男子突然起身,一腳就踹在藍文軒胸口,“藍文軒,本校尉以爲與你還有一番廝殺,沒想到你就是這麼一個孬種。若是那已故的藍老將軍知道自己的孫子變成這番模樣,怕是會氣的從地下爬出來吧?”
藍文軒赤紅的眸子幾乎要快噴出火來,心中更是惆帳百轉。
若不是當年的那場變故,他們藍家怎麼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任一個小小的校尉都敢肆意欺凌?
若不是當年的那長變故,他又何至於不被允許習武,又何至於滿腹悲憤,卻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此刻,這姓秦的還提藍老將軍,簡直就是在他心口上戳刀子,在他傷口上撒鹽。
“你滾,滾開!”藍文軒拼盡力氣想要擺脫反剪着他雙臂的兩人,卻引得那姓秦的校尉一陣爆笑。
繼而,他斂了笑聲,看向戲臺上滿臉焦急的飛雨,“小玉姑娘,你是要去老老實實陪謝公子呢?還是想要看本校尉生颳了你的情郎呢?”
“飛雨,別理他,別理他!有種,就讓他殺了我!”藍文軒嘶吼着。
這嘶吼咆哮的聲音卻又換來了秦校尉更重的一腳。
一直穩穩坐在圓桌旁看戲的那位謝公子這才又開口道,“小玉姑娘,跟着本公子,本公子絕不會虧待你。本公子可以將這廣和樓都送給你,也可以引薦你去宮中唱曲,到時候,你就是名震天瀾的青衣了,小玉姑娘,以爲如何?”
“呵!呵!”望着臺下藍文軒脣角的血漬,聽着這男子尖細嗓音的許諾。
飛雨能感受到的只有屈辱!
唯有屈辱。
一口一個小玉姑娘,他此刻的扮相是紫金釵中的霍小玉,可他,並不是。
他此刻的扮相是姑娘,可他實際上卻是男兒身。
“答不答應?”秦校尉擡腿又一腳踹在了藍文軒身上。
“藍兄!”飛雨喚了一聲藍文軒,聲音之中有幾分悽楚之意。
他出來廣和樓之際,沒少受人欺辱,正是藍文軒處處護着他。
那個時候他想不通,他是堂堂藍府的貴公子,爲何要做這下九流的行當,爲何要護着初次謀面的他。
後來他才知道,他們雖然身份天差地別,但卻有着相近的身世。
因此,平日兩人交往頗多,也有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意。
此刻,看藍文軒吐血,他恨不得以身相代。
“答不答應?”秦校尉逼問着飛雨,擡腿卻一腳、一腳狠狠的踹在藍文軒身上。
“好,放了他,你們放了他,我……”
“哥哥!”
飛雨的話還未說完,一個女子喚聲便在這大廳門口響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