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權眸色一沉,當即笑道,“王爺事務繁多,此事就不勞煩他了,若是葉公子不急,那咱們就明日約上藍公子與軍營交接,葉公子以爲如何?”
既然葉少溫察覺出他的用意,那他就只能將這計劃暫且放到一旁。
而且,此刻知道雲清的底細之後,他心中已隱隱有了一個更大的計劃。夜行之竟然不信任他們郭家,呵,他倒要讓他好好看看,他所信任的葉少溫是什麼樣的人?他想要重用的夜錦衣又是什麼樣的人?
嘖!
若是夜行之知道了葉少溫勾結原南巫的黎小將軍,知道了夜錦衣一直護着的女人是南巫的小公主,嘖嘖,他的臉色一定很精彩吧?
到時候,別說這羽林中郎將,怕是葉少溫的射聲校尉,夜錦衣的大理寺卿都做不得了吧?
心中有了這種盤算,郭權望向葉少溫的眸光愈發的和善,“今日是本將軍一時心急,考慮不周,還望葉公子莫要介意,那本將軍就告辭,明日一早差人來請葉公子移步軍營。”
葉少溫眸光微閃,卻已附和道,“如此,就辛苦郭將軍了,我送你。”
郭權又回眸瞥了眼巫月,這才轉身大步而去。
巫月渾身一緊,郭權那一眼,就仿若是野獸盯上了獵物一般,讓她心中生出了幾分毛骨悚然之意。
她很快將心中的這慌亂掩藏,瞥向一旁的南心,低低喚了一聲,“南心?”
從之前看到雲清的第一眼,她便留意到南心極快的垂下了眼眸,心中已然有了猜測,可她更希望聽南心親口說出。
南心一步一步走到雲清身邊,擡首,已是淚流滿面,“雲清哥哥!別來無恙!”
雲清哥哥?
雲清的心驟然一縮,溫潤的眸子怔怔望着眼前這個滿臉紅色斑點的女子。那眉,那眼,那眸光中的倔強,脣,顫了顫,卻將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小郡主三個字又生生嚥了回去。
如今,他是雲清,不是黎雲清,他不能認!
不能認!
他的遲疑,他的糾結,他這片刻的耽擱,卻已讓南心泣不成聲。
“對不起,對不起……”
南心垂首,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滾落,吧嗒,吧嗒濺落在地板上。
那些被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往事,又被翻出,如毒蔓上的刺,再次狠狠扎入南心的心口,那哭喊聲、驚叫聲、喊殺聲,又如雷鳴般在她耳畔轟響。
那飛濺的嫣紅鮮血,那一個個躺倒的她熟悉的人,那一個個絕望的眼神,又一幕幕在南心面前浮現……
漫天的悔恨、愧疚如狂風暴雨般瞬間將她淋溼。
那一日,就連總是說,“生命是值得尊敬的……沒有誰可以輕易決定別人生死……”的巫月也舉起了劍,顧不得臉上被沾染的血跡,顧不得腳下的屍首,欲要去砍殺那些天瀾的士兵……
“對不起,對不起……”若不是她錯信他人,若不是她識人不清,怎會引狼入室?不但害了將軍府,更是害的南巫一日國滅……
那濃濃的悲傷籠罩着南心,也籠罩着
與她一尺之隔的雲清和巫月,雲清眸中的雲淡風輕,還有臉上僞裝的從容已然寸寸皴裂,有的只是刻骨的恨,銘心的仇……
他之所以知道巫月和夜錦衣的事情之後,不去打擾,之所以不與巫月相認,不是因爲他對她的愛,便輕了,而是他希望她忘掉這仇恨,忘掉南巫曾經的所有,可以快樂的生活,餘下的由他來就好。
他只願她一世喜樂平安,至於陪在她身邊的人,是不是他,又有什麼關係?
不是他愛的偉大,不是他習慣了默默守護,而是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有些恨,總要有人銘記,有些仇,總要有人去討回……
他不願這個人,是她!
而此刻,巫月的眼眶也漸漸溼潤了,淚水一點點氤氳而起,凝聚成珠,然後順着臉頰滾落,灼傷了她臉上的皮膚,和她的心。
或許是因爲受到了南心的感染,她只覺她的心,也好痛,好痛……她的心,也好悔,好悔……
漸漸的,這些痛,這些悔,便從心尖涌上了頭,頭漲漲悶悶的痛……
“啊!”巫月抱着頭,緩緩矮下了身子。
不等她蹲下,一隻略涼的手已然握住她的手臂,一個溫潤、關切的聲音已經響起,“月兒,你怎麼了?”
“雲清哥哥,我不走,我不走!”
巫月擡首,月牙兒眸底一片赤紅的望着雲清,“我不走,我要殺了他們,殺了他們……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利用如陌,他們怎麼可以做?”
“月兒,月兒!”雲清又驚又懼,一把將巫月狠狠摟入懷中,“月兒,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父王,對不起,我叫你父王!從今之後,我都叫你父王,再也不叫你老頭,再也不叫你大王,只叫你父王……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父王,我不走,我不走,若不是我,如陌也不會如此做,若不是我,也不會讓那天瀾的將軍有機可乘,父王,我錯了,我錯了,什麼狗屁愛情,我不該信的……”
“大巫醫,我求求你,求求你,雲清哥哥,雲清哥哥,我不走,我要去殺他們,我要去找如陌,我要去殺了他們……啊……啊……”
巫月赤紅着眸子,淚流滿面,用力的推打着雲清,“你放開我,放開我!讓我去殺了他們,放開我……”
“公主,公主!”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南心被巫月癲狂的模樣嚇白了臉。
“月兒……”雲清心碎腸斷。
她痛一分,他便痛十分。
他擡手狠狠擊在巫月的脖頸上,看着她頭一歪,軟倒在自己懷中,這才轉眸看向南心,“怎麼會這樣?”
那日,大王和大巫醫是當着他的面將她的記憶封印,爲什麼她會忽然記起,而且說的這些話都是那日所言……
“月兒!”
南心正要開口,一個低沉、蘊着怒氣的聲音就在南心身後響起。
南心一怔,一陣涼風襲來,一抹軟紫金色的身影已然到了他身前,擡手一手去抓巫月,一掌拍向雲清。
雲清身形陡然向後掠去,放手的同時
,口中已道,“王爺,誤會了。”
只是他一開口,那原本溫潤的聲音滯澀的令此刻才進門的葉少溫也隨之一怔。
“誤會?”夜錦衣的臉色涼如寒冬,一手攬緊了巫月,一手手腕一轉,幽黑的長鞭已然吞吐而出。
“王爺息怒!”
堪堪反應過來的南心驟然一躍,擋在雲清身前。
仿若靈蛇一般的長鞭在即將觸到南心之時一彎,抽在了空氣中,發出“啪”的不甘的一聲爆響。
“南心,”夜錦衣黑湛湛的眸子釘向南心,“別忘了本王賜名你南心的用意?”
他要她忠心巫月,只忠心巫月。
南心的眸光滑過夜錦衣身後的葉少溫,將所有的解釋都又咽了回去,“王爺,你快看看巫月。”
此時,不是說其餘的時候。
“她又頭疼了。”南心隱晦的提醒。
夜錦衣眸光一暗,心突的一跳,不好的預感隱隱氾濫。她是不是要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現在,她還不記得往事,對雲清已然這般袒護,若是真的記起曾經的往事,那他呢?她的心裡,可還有他的位置?
苦澀,瞬間從心底蔓延開來。
他手腕一動將長鞭收回,傾身一個打橫將巫月抱起。
“葉公子,告辭!”他瞥了眼葉少溫,大步而去。
“改日,少溫親自去拜會王爺。”葉少溫很是謙卑道。
待夜錦衣和南心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葉少溫才轉眸看向一旁的雲清,神色有些複雜,“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郭權的試探,巫月的這般變故,南心的相護,隱隱都讓他覺得,雲清與巫月都是認識的,可雲清告訴過他,他是第一次到臨安,天牢那日,是第一次見到夜錦衣,如此他怎麼會與巫月相識?
雲清輕嘆了口氣,擡眸看向葉少溫,“葉兄,可否不問?”
無論如何,葉少溫對他有救命之恩,而且這段時間的相交,他對他也一直頗爲照顧,所以,他不想期滿與他。
見葉少溫沉默,雲清又補充道,“今日起,我就搬離葉府。”
“雲兄,”葉少溫攔住了雲清的去路,“你若不想說,我不問就是,只是我們相交……”
“今日的事情,葉兄也已經看到,我再留在這裡,只會給葉兄帶來麻煩。”郭權既然對他起了疑心,那最後勢必會牽連葉少溫,他報答不了葉少溫的救命之恩,卻也不能再牽連他。
“畢竟,我就在這臨安城,葉兄若是有閒,也可以來尋我小酌。”不給葉少溫再挽留的機會,雲清便繞過他大步而去。
門外的秋風,已有了一分蕭瑟。
等在府門口的夜繡,見夜錦衣抱着巫月走出,眸光暗下去的同時,心中的妒火卻升了起來,“哥哥,我剛纔和你說的,你都不記得了嗎?她和那雲公子說不定已經暗通曲款,這樣的人,怎麼配……”
“閉嘴!”不待夜繡的話說完,夜錦衣已然出聲叱道,繼而又瞥向一旁的南心,“南心,你看着她回府,本王去一趟天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