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夜錦衣揚聲,“將她逐出臨安城!”
慕晴閉着的眸子豁然睜開,不可置信的瞪向夜錦衣,他竟然不殺她?
“爲什麼?”慕晴的不解漸漸變成驚恐,“主子,你不是說,倘若慕晴再次出現在你面前,你就殺了我嗎?爲什麼不殺我?這不是出爾反爾嗎?”
不能得到他的愛,不能再看到他,活着已然沒有了任何意義。
她只想死,死在夜錦衣手中。
或許那一剎那,她還能感受一下他的溫度。
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夜錦衣竟然不殺她。
夜錦衣黑湛湛的眸子卻已望向身邊的巫月,再沒有多看慕晴一眼。
“走開,你們走開!滾呀!”慕晴發了瘋的掙扎着推開來拉她的侍衛,手腳並用的衝夜錦衣爬去,“主子,殺了我吧!我求你了,殺了我!不然,我就殺了巫月。”
“將她拉下去!”夜錦衣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波動。
“主子,王爺!”慕晴撕心裂肺的喚了一聲,“你真的要放了我嗎?難道你不怕我報復你,不怕我殺了巫月?”
“倘若你有這個本事,隨意!”夜錦衣的聲音清冷的如晨起的寒霜。
呵!
是啊!
她有幾斤幾兩、什麼手段,夜錦衣怕是清楚的很,她又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可是主子,就看在我跟你多年的份上,我只求一死,你就不能滿足我嗎?”慕晴哀聲道。
愛不得,難道連死在他手中也不配嗎?
夜錦衣終於回眸看向慕晴,薄薄的脣一動,“爲什麼你的願望,本王就要滿足呢?”
慕晴當下如墜深淵,再落寒潭。
冷!
蝕骨的寒意從心底傳遍周身,她呆呆的望着夜錦衣,“夜錦衣!夜錦衣……”
這一次,她不再喚他主子,不再喚他將軍,不再喚他王爺,而是直呼其名。
這一聲夜錦衣,她在心底不知喚了多少遍,卻從未喚出口過。
她夢想過無數次將他名字喚出口的情景,卻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個場景。
“夜錦衣!你好狠的心啊!你好絕情啊!”她素來知道夜錦衣冷情、絕情,卻沒有料到他會絕情如斯。
她倏地擡手拔下頭上的髮簪反手刺入自己的心口。
鮮血四濺!
夜錦衣側身,將巫月擋在身後,看向那緩緩倒下去的身影清聲道,“對你不絕情,那就是對月兒的殘忍,本王何忍心?”
呵!
呵呵!
慕晴的身子重重跌在白石板上,大大的杏眸望着頭頂慘白的太陽,若有來生,我希望不要再遇到夜錦衣。
他的深情全都給了巫月,對她來說,那就是殘忍。
這殘忍,她今生經歷了一次,來生,再也不想嘗試。
“夜錦衣,將她厚葬吧!”巫月的頭抵着夜錦衣的背道。
他的深情都給了她,真好。
她緩緩伸開手臂環住他強健的腰身,“夜錦衣,謝謝你。”
“傻瓜!”
夜錦衣緩緩轉過
身,將她攬入懷中,“她,不如夏輕歌。”
巫月微徵,瞬間明白夜錦衣的意思。
慕晴將她的身份告訴夏輕歌,就是爲了讓夏輕歌與夜錦衣相爭,可夏輕歌卻決定了放手。
同樣是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兩人一個選擇了決絕的抗爭到底,將自己逼得再沒有退路,一個選擇了放手祝福。如此,她與夏輕歌再見之時,或許還能共飲一杯?
太陽發出一聲輕嘆,墜下了西山,夜色慌忙將這一日的混亂遮掩,想要粉飾太平。
碧霄宮的燈火依舊昏黃晦暗,好似怕驚擾了夜色。
偏殿中,宋公公說話的聲音也是壓得極低,生怕又惹怒了脾氣愈發暴躁的夜行之,“皇上,你說倘若明日葉公子再來求見賢妃和四殿下怎麼辦?”
今日他可以用賢妃已經睡下做藉口,明日不能再用這個藉口了吧?
“怎……怎辦?朕……朕要你……有什麼……用?”夜行之揮手打翻了宋公公手中的茶盅,“茶……茶都涼了,換,換熱茶!”
“是!”宋公公看着地上四濺的茶水和碎瓷片嘆息一聲,揚聲道,“送壺茶進來!”他也記不清這是今日被夜行之第幾次打碎的茶盅了。
沉重的殿門發出一聲輕嘆,細碎的腳步聲響起,正發呆的宋公公突然一驚,不對呀,這腳步聲有些密,有些多!
他剛擡眸,就見一名侍衛繞過屏風將背上揹着的一個人放到了一旁的紫檀木交椅上。
“大膽!”宋公公當下沉臉呵斥道,“也不看看……”
話未說完,宋公公便閉上了嘴,臉上的血色也瞬間腿盡,因爲兩支寒光閃閃的三棱箭矢正對着他和夜行之。
“宋公公也可以喊救命,”被放到紫檀木交椅上的人此時開口,聲音滿是戲謔,“到時候怕所有人都會知道皇上不中用了。而且,就算那些侍衛來得再快,怕也沒有這箭快!您說是不是,宋公公?”
到此時,宋公公才依稀辨認出那紫楠木交椅上坐着的身材幹瘦的人是誰,“楊才俊楊公公?”
“哎喲,真沒想到宋公公還能認出小的,真是榮幸啊!”楊才俊小眼睛放光,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他從來沒有想到他還有這麼一天,簡直是奇蹟啊!
自從他在皇后壽宴那日,被夜行之下令打斷腿趕出宮去,太尉府也不讓他進,他是名副其實的流落街頭了。
他與乞丐、野狗搶過窩窩頭。捱揍,那更是家常便飯,誰讓他腿腳不利索呢?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短短的三個月就瘦成這樣。
他以爲他就要這般了此殘生了,沒想到今天竟然碰到了一位貴客,說只要他進宮走着一遭,便讓他後半生錦衣玉食、衣食無憂。
想想他現在活的也是生不如死,一咬牙,他就同意那貴客的提議了。
“你這是要做什麼?”宋公公的臉色有些難看。太尉府出事之後,郭家滿門全部被處斬,但偏偏漏掉了眼前這個楊才俊。
“不做什麼,只是今日見到了皇上的罪己詔,想着,皇上是不是應該再寫一份啊?”
“你……你是什麼東西……”榻上的
夜行之暴怒,一把將枕頭掃了下來。
夜錦衣逼迫他下罪己詔,他忍,畢竟除了夜錦衣,暫時沒有人可以牽制陳清正。
可就這麼一個殘廢玩意,竟然也敢闖宮讓他寫什麼罪己詔?
“皇上萬歲,這個奴才腿腳不便,也不方便向你行禮,您老啊,就見諒吧!”楊才俊小眼睛眯了眯,“不過呢,奴才不是什麼東西,是人!再說,皇上,你敢說太尉大人,敢說大皇子的造反與你沒有一點關係?那還不都是被你逼的?”
“咱們也要講道理對吧?你逼別人可以,那別人自然也可以逼你啊!”楊才俊越說越得意,小腰桿挺得筆直,就好似自己是什麼直言進諫的忠臣一般,“就算你是皇上,那也要講道理啊!所以,這罪己詔,皇上您是下還是不下?”
“您若是下了,承認是您處心積慮,逼反了太尉和大皇子,那奴才這就立馬滾蛋。若是你不肯呢,那奴才就只能送您去與太尉大人和大皇子好好說道說道了。”一口氣,楊才俊將今日那人授意的話全都說完。
夜行之的臉瞬間成了豬肝色,原本就粗重的呼吸愈發急促了,別說手臂,整個人都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心裡面那個悔啊,當初他就應該直接下令將楊才俊剁碎了喂狗。
“皇上?”宋公公苦着臉看了一眼夜行之,眼下這形勢比人強啊,這楊才俊可不是什麼講理的主,那就是地痞無賴啊!
“你……你……寫……”夜行之顫抖着道。
“是!”宋公公忙取了明晃晃的空白聖旨出來。
“宋公公,你看小的多體貼,都給你準備好了!”見他將聖旨鋪平,楊才俊忙又從袖袋中摸出一張宣紙遞給適才揹他的侍衛。
李公公憤憤接過,照着那紙上一字不差的謄錄下來,又加蓋了玉璽印章,這才遞向楊才俊,“楊公公,如此可還滿意?”
“多謝皇上!多謝宋公公!”楊才俊皮笑肉不笑的將聖旨接過,又趴在那侍衛的背上,一步步退出偏殿。
“殺……殺……”夜行之當下氣的振臂高呼。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宋公公忙上前將夜行之高舉的手臂按下,“老奴這就去安排,這就去安排!”
說罷,宋公公疾步奔到殿門外高聲呼叫,“來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尖細的嗓音仿若一把鋒利的匕首,瞬間將黑夜劃破,巡邏的侍衛當下涌來,又散開,沿着宮中細細搜尋起來,最終,卻只發現了楊才俊的屍首。
“皇上?”宋公公陪着小心看向臉色黑如鍋底、眸中閃爍着兇光的夜行之,“楊才俊找到的時候已經死了,但皇上的詔書卻不再他手上,此刻怕……”
後面的話宋公公沒有再說,此刻這詔書十有八九已送到了陳清正手中,很快,又會傳遍整個天瀾。
夜錦衣逼迫夜行之下的罪己詔是偏聽偏信,錯殺了自己的親弟弟,錯殺了忠良。
楊才俊逼迫夜行之下的罪己詔是因自己疑心過大,逼反了自己的兒子與忠臣。
“傳……夏輕歌,讓他……去殺了葉……葉少溫。”夜行之眸中閃過一抹狠戾。斬草不除根,遺禍千年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