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洞內血腥一片,三位靈巫的屍體,夏永嘉的,君賜的,還有巫子的枯骨,還有重傷昏迷的憫寧不知死活。
九妹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百感交集。
“文靜,你拿我的令牌去叫人來。”九妹遞給夏文靜一枚金令,上面鳳凰栩栩如生。
夏文靜接過來的瞬間,下意識一顫。
皇后金令。
她看着沐血而立,神色悽倦的女孩也是長嘆一口。
忘了,她已經是皇后娘娘了呢。
九妹脫下憫寧的外套丟給舒哥,杜諍神情呆滯,被她一道請了出去。
“恭迎皇后娘娘。”
夏文靜動作很快,君山縣令也早已得到消息率重兵候在山下。
周御也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準備。
萬幸,世間有大道,未讓奸邪成其事。
“好生將晉王殿下送回宮中診治,傳訊給周……陛下,就說一切順利。”九妹吩咐道。
夏文靜跟在她身後,爲她披上了一件五彩斑斕的鳳凰大氅。
九妹也真的冷了。
她縮進衣服裡,一步一步行着,想着。
君賜,憫寧,夏永嘉,還有成千上萬名不幸死在蠱毒之下的百姓,犧牲了這麼多人終於換來了安寧,她應該高興纔對。
可她笑不出來。
也許,人真的要見過了生死,才能領悟天地大道的無情。
不因任何人的意志而轉移。
縱使是巫神,也不能。
“本宮累了,可否藉助縣令大人府邸。”九妹道。
“皇后娘娘請。”縣令親自護送九妹上轎。
他們身份相差懸殊,在皇后儀仗前,他連騎馬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在鳳輦後面徒步行走。
還是九妹在輦上看到了,念着他是莫昭養父的情分上,她如何也不會讓曹縣令步行的。
“給縣令準備馬匹,還有文靜,上來吧。”九妹道。
鳳駕很快從君山行至縣城門口。
“恭迎皇后娘娘。”城門外是君山縣大大小小的世族豪門,列隊相迎的架勢比朝祭時還要隆重。
還要,戰戰兢兢。
九妹掀開轎輦的鮫紗簾,望見前面烏泱泱跪着的人羣,默而不言。
她不說話,自然沒有人敢開口,一時靜謐無聲。
九妹是想起了去年朝祭時的情景。
她還是夏家的雕女,身着大紅祭袍走上祭臺。
也是這羣人,在君賜的蠱惑下將她趕下祭臺,甚至要架起火堆,燒死她。
這一切就像上輩子一樣。
女孩子走出轎輦,站在容身的前臺上雙手攤開,大紅鳳氅逶迤展開,鳳儀萬千:“平身。”
曹縣令帶來的縣丞充當司禮內侍,高唱一聲:“平身!”
“謝皇后娘娘恩典。”人羣響起參差不齊的喊聲。
一點兒也不像電視劇裡演得那樣整齊。
人們的反應有先有後,直到最後一個字也沒有說齊了。
九妹神情平靜,或許她就要這樣生活一輩子了。
在這個世界,和這裡的人。
不過萬幸,她心愛的男人追了過來,她們還能繼續那緣分,成爲這個世界裡最幸福的一對。
九妹這樣想來,心頭輕鬆很多。
鳳駕進了城,君山縣的一衆世族卻還不肯散開。
“夏老,夏老啊,這皇后娘娘也算是你們夏家出來的,這次鳳駕幸君山,可要把行宮定在你們夏家西府?”有人問到,話裡說不出的陰陽怪調。
九妹何等實力,就算是離得再遠,她還是聽得清楚。
“皇后娘娘的決定,是你們能干涉的嗎。”夏二老太爺氣得一拂袖,緊跟着轎輦而來。
事實上,他巴不得九妹別來西府住。
夏家人都清楚,和這位皇后娘娘,只有怨沒有恩,唯一和九妹關係要好的夏家血脈夏文燁還死了,這個時候讓他們面對九妹,心裡哪能不犯憷。
鳳駕裡,突然豎起一直白嫩素手。
駕輦停了下來。
“曹縣令,”九妹問道,曹縣令匆匆策馬上前:“娘娘有何吩咐?”
“夏家主宅,還在嗎?”她問。
曹縣令心裡打鼓,但還是應道:“回娘娘,已經……已經買了。”
九妹點頭,夏文淵那個沒出息的將夏家主宅賣掉上京尋親的事她是知道的。
“本宮是問,宅子還在嗎?”
“啊,在在,夏家主宅已經是君山縣最豪華的大宅,賣主就算是修葺也是小修,不需要大改的。”曹縣令道。
九妹點頭:“那就還是住到夏家去,不打擾吧。”
曹縣令一怔,趕忙道:“娘娘鳳駕巡御,是他們的榮幸,哪裡談得上打擾。”
曹縣令立刻去安排,中了獎的徐家人興沖沖地跟着一衆人炫耀起來。
“皇后娘娘下榻,日後這宅子就是我徐家的主宅了!”
“呵呵,老徐你可別得意,人家皇后娘娘畢竟是從那裡長大的,對宅子比你還熟,你敢託大,當心娘娘斬你全家!”有人冷笑。
“說不定啊,娘娘就是這麼打算的。”
老徐頓時脊背生寒,不管人夏家和皇后娘娘鬧成什麼樣子,十五年的養恩在哪兒,皇后娘娘豈容人欺辱夏家!
他們這邊心驚膽戰,九妹已經回到了熟悉的清風苑。
苑裡的牌匾已經換了。
“紫桐,也不錯。”她笑笑,發現家中的婢僕倒是沒怎麼變。
“跟着宅子一同賣掉,這是常見的規矩。”夏文靜跟着她,解釋道。
九妹點點頭。
“周御已經在準備政令,等到巫王宮的事平息後,他就會頒佈釋奴令的。”九妹袖子一擺,坐到了當初那張繡牀上。
當初,她就是在這裡甦醒的。
車禍震動讓她失去了地球上的記憶,但原本的性子還在。
“你衝進來,可是跋扈得緊。”九妹笑道,夏文靜哈哈大笑,想想當時,簡直是丟人。
“我有些困了。”九妹上下眼皮打架,頭枕着手,就這樣睡着了。
徐府的人戰戰兢兢候在屏風外面。
夏文靜搖搖手,讓他們都出去,九妹陷入淺眠。
夢裡,她穿着雪白嫁紗,笑容燦爛。
可很快,美夢就變成了噩夢,加長婚車被突然衝出的重卡攔腰一撞,掀翻在地。
周御拼命護住她,可她還是磕傷了頭,鮮血不斷流淌。
硝煙中,有人踹了踹車窗,拽出她半截身子,十分兇悍地將她的手從周御掌心拽出。
那人拔下了她的婚戒,套上了一枚樸素的銅環。
套上的?銅環不是她從小帶到大的嗎?
九妹掙扎,她拼命睜開被血蘸溼的眼,卻只看到一隻筆直的褲腿和上好的皮鞋。
是誰,是誰?
忽然,一張放大的臉出現在她面前,笑的一口白牙。
九妹猛地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