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王府坐落在兗州府城北,佔地超過千畝,自洪武三年籌建,耗費了大量的民力物力,歷時十餘載,終於在今年全部竣工。
其完全仿照紫禁城的規制,只是稍減一等而已。內有殿闕廳房、樓臺亭榭共八百餘間,外有王城,城外圍護城河,朱牆碧瓦,雕樑畫棟,金碧輝煌,巍峨雄偉。
饒是如此,魯王依然不滿足,他就藩後驅逐北城的百姓,將整個城北都圈起來,準備修建一個全國最大、最豪華的園林,供自己享樂。
不過他大大低估工程的難度和費用,他把看似豐厚的藩王俸祿,還有離京時父皇給的安家錢,全都搭進去,也就剛剛完成了拆遷,後面就難以爲繼了。
他讓人算了算賬,發現這坑自己填不了,然後就放棄了……
所以車隊過了泗水橋之後,朱楨就看到雄偉嶄新的魯王府外,盡是一片殘垣斷壁的廢墟。給人一種極強的視覺衝擊。
“兗州這是地震了嗎?”他驚奇的問道。
“不是……”魯王搖搖頭:“我嫌這些房子太破,影響王府的形象,就讓他們扒了重蓋。”
“扒了重蓋……”老六頭大如鬥,這老十真是隨便一件事,就足以驚天地、泣鬼神。“你掏錢嗎?安置費怎麼算?!”
“我已經出錢了呀,我幫他們把房子扒了啊。”朱檀一本正經的答道:“現在我的錢花光了,剩下的只能他們自己來了。”
“……”朱楨啞口無言,還真是大開眼界。他這回出來,徹底見識了人類這個物種,一旦失去約束,會變的讓魔鬼都自嘆不如。
他卻沒有露出絲毫厭惡之色,反而主動換了個話題,把氣氛緩和了下來。
老十自然也巴不得他問東問西,趕忙打起精神,竭力奉承,兩人又像普通的兄弟一樣,聊起了爹媽妻兒,家長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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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王府太大了,前頭忙活着張羅迎接幾位殿下大駕光臨,後面丹房內卻依然煙火繚繞,熱氣騰騰,煉丹不能停!
方仙道煉丹是個大工程,光丹房內看爐的道人,架火的童子就上百號人。丹房外還有百十號挑柴的、送飯的雜役,全都用他們自己的人。
王府衆人不得踏足他們所在的登瀛閣半步,據說那樣會讓丹藥沾染凡俗之氣,很可能前功盡棄。
所以這登瀛閣,就成了方仙道在魯王府內的一處獨立小王國。
此時丹房隔壁的靜室內,鶴髮童顏,仙風道骨的陶真人,正在聽他的大弟子牛方低聲稟報道:
“那朱楨一行已經進了王府,魯王正在設宴款待,聽說晚上就下榻在紫雲樓。”
“紫雲樓?”陶真人輕聲道:“那裡頭的總管穆順,不是已經入教了嗎?”
“是,穆道友現在已經是師父的記名弟子了,我又替師父賞了他一枚仙丹,他現在積極得很。”牛方點頭道。
“真是天賜良機。”陶真人露出與扮相極不相稱的兇狠目光道:“今晚就要他狗命!”
這一瞬間,他的樣子像極了老六的一位故人…… “可是師父,同來的不光有蜀王、湘王,還有皇長孫呢。”牛方提醒他道:“貿然殺了皇長孫,會妨礙齊王殿下的大計吧?”
“不會的!”陶真人卻斷然搖頭道:“朱楨的份量已經夠重了,殺他一個的後果,和殺了他們四個後果一模一樣。不會因爲多了個皇長孫,或者少了個皇長孫,就有什麼影響的。”
“倒也是。”牛方點點頭,就連他這種沒出過山東界的老百姓都知道,大明馬皇后第一,朱皇帝第二,太子爺第三,第四就是那位六王爺了。
“所以殺了哪一個,齊王殿下都不得不反。與其如此,幹嘛不把姓朱的一鍋端了呢?”陶真人一攥拳頭,厲聲說道:
“這樣才能讓那朱重八真正感到痛不欲生!纔算是爲我明教弟兄報仇雪恨!”
“是,師父。”牛方也知道,師父這些年心裡只有一個目標,就是復仇。眼下仇人居然主動送上門來,怎麼可能忍得住?
便不再勸說,幫他查漏補缺起來:“今晚動手的話,就沒法先稟報齊王了。”
“不說了,兵貴神速,做了再說。”陶真人斷然搖頭道:“反正之前一聽說老六要來,他就下了必殺令。”
“那魯王這邊呢?用不用通通氣?”牛方又請示道:“不然動手之後,不好跟他交代。”
“絕對不可!”陶真人依舊搖頭,指了指他的腦殼道:“他這人已經吃藥吃壞了腦袋,告訴他只會壞事。”
“也是,誰知道他什麼反應。”牛方深以爲然道:“萬一他要是覺得自己幹了這些好事還有活路,出賣我們也說不定。”
“沒錯。”陶真人頷首道:“魯王一直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的事,所以我也一直沒跟他講齊王殿下的大計。”
“但是今晚之後,他就不得不上咱們的賊船,跟齊王殿下共舉義旗!合山東十萬兵馬迅速南下金陵,狠狠造他孃的反!”說着他獰笑一聲道:
“不管最後誰贏誰輸,單這父子相殘的局面,光想想就覺得過癮,過癮啊!”
“……”牛方都習慣了。像他師父這種,能堅持到洪武十八年還在造反的,絕對是最純粹的造反專業戶了。
甚至已經到了只求過程精彩,不看結果如何的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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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真人既然是造反專業戶,那麼造反自然是很專業的。
自打得知老六要來兗州後,他就一直緊鑼密鼓的準備,將原先扮相極佳,但不中用的道童道姑,全都換成了身手高強、悍不畏死的教徒。
他還將大量弩箭、盔甲、甚至火銃大搖大擺運進宮來。甚至光火藥都足足準備了幾千斤。最諷刺的是,這些武器裝備都是出自魯王的兗州衛,而且火藥還是魯王衛軍親自幫着運進來的……
煉丹嘛,用點火藥什麼的,也是很合理的嘛。
教徒們也全都是精挑細選出來悍不畏死之輩。陶真人一聲令下,全都放下手中的活計,搬出私藏的這些裝備,開始給弩弓上弦,給火銃裝彈,緊鑼密鼓的準備起來。
天色本來就不早了,等他們準備停當,已經是二更時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