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0章 等
看完口供,太子問朱楨:“你什麼感覺?”
朱楨擱下筆錄,冷笑道:“雖有其事,但也不免深文羅織。”
“沒錯,我也是這種感覺。”太子點頭道:
“不是說證據不充分,恰恰相反,證據太充分了,證人的證言相互印證,前因後果交代的清清楚楚,一切都太完美了。完美到讓人懷疑它的真實性。密謀造反這麼機密的事情,真的是一羣家丁奴僕能知之甚詳的嗎?”
“肯定審刑司那幫人加工過了。”朱楨笑道:“郭桓案時就見識過他們的本事,案牘功夫絕對出神入化。”
“但說一千道一萬,韓國公他們和胡惟庸肯定是有勾當的。”頓一下他又道:“而謀反這種罪名,沒法洗清嫌疑,就是死路一條。”
“你覺得父皇看了會什麼反應?”太子沉聲問道:“會把韓國公他們下獄嗎?”
“事態肯定要升級的。”朱楨沉吟道:“但未必會馬上就動李善長。動他影響太大了,不然十年前他就完蛋了,而且關鍵是,動他也沒什麼用。”
“嗯。”太子深以爲然道:“這十年來,韓國公一直想退,父皇卻不放心他,非要把他留在眼前。他便消極以待,上不匡主、下不益民,尸位素餐而已。早已經威望喪盡,似有若無了。”
“大哥焉知這不是他的自保之策?”朱楨笑道。
“那些都沒用,矇蔽不了父皇的。”太子淡淡道:“父皇殺不殺他,只在父皇自己怎麼想,跟他沒關係。”
“是,他早就是冢中枯骨了,只是看父皇還想不想留着他的蕭何了。”朱楨輕籲一聲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太子驚訝的看着老六,心說六弟現在連文采這塊短板都補上了。但他知道問的話,老六肯定說不是自己作的,所以只默默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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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武英殿。
朱元璋也在看着擺滿御案的證詞,鐵青的臉拉得老長。
吳庸在階下請示道:“皇上,現在證據確鑿了,可以抓捕李善長等一干胡黨要犯了吧?!”
朱元璋卻淵默良久,方幽幽道:“再等等……”
“啊?”吳庸一愣,沒聽清皇帝的話。
“咱說再等等。”朱元璋疲憊地揮揮手道:“退下吧。”
“是,爲臣告退。”吳庸趕緊倒退着出了大殿。
離開之前,他分明聽到殿中的皇帝,發出一聲疲憊悠長的嘆息。
“唉……”
“唉……”回到審刑司吳庸也長長嘆了口氣。
“吳大人因何嘆氣?”右審刑杜言問道。
“沒事。”吳庸搖搖頭。
“皇上怎麼說?”杜言又問道。
“皇上說……再等等。”吳庸答道。 “再等等,等什麼?”杜言問道。
“我怎麼知道等什麼?”吳庸沒好氣道:“等着就等着唄,哪那麼多問題?”
“哎,等着等着。”杜言討了個沒趣,灰溜溜的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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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府。
吉安侯陸仲亨、延安侯唐勝宗、平涼侯費聚、南雄侯趙庸、滎陽侯鄭遇春、宜春侯黃彬、河南侯陸聚等人齊聚李善長府上花廳,一個個都頂着大黑眼圈,在那裡坐立不安,唉聲嘆氣。
真叫個愁雲慘淡,憂心如焚啊。
“太師怎麼還不出來?!”陸仲亨急得站起身來就要往後院闖:“都什麼時候了,他還要當縮頭烏龜?”
“你說誰是烏龜?”李善長在李祺的攙扶下從屏風後出來。
“哎呀我的老太師,這都啥時候了,就別挑刺兒了。”陸仲亨又是作揖又是點頭道:“刀都架在我們脖子上了,你老快拿個章程吧?!”
“是啊,老太師,快說說該怎麼辦吧?”衆侯爺紛紛附和道。
“怎麼辦?”李善長苦笑一聲道:“首先你們就不該來。多少雙眼睛盯着我這裡呢,你說你們來幹啥?昏了頭了嗎?!”
“我們就是要讓那些盯着我們的人看看,我們的心是齊的!”唐勝宗大聲道。
“對!”衆人紛紛點頭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其實這裡頭有幾個侯爺,比如鄭遇春、黃彬之流,就屬於被硬拉來的。本來沒他們什麼事兒的,但出於根深蒂固的淮西老鄉同進共退的思想還是來了。
“當你媽個伯夷啊!”李善長氣瘋了,龍頭拐杵着地罵道:“本來皇上殺雞儆猴也就算了,現在看到伱們居然形成團伙了,那還不趕盡殺絕?留着你們過年嗎?!”
“啊?”不少侯爺吃驚道:“皇上真會對我們動手嗎?”
“你們自己作死怨誰啊?!”李善長恨聲道:“也不想想這次北伐出動了那麼多人,爲什麼你們中除了趙庸,一個都沒撈着參加?不就是因爲皇上早就懷疑你們是胡黨,防範着不讓你們帶兵嗎?現在你們,好吧,還有老夫的家丁奴僕都被帶走審問,就是皇上對我們最後的警告啊!”
“太師這話,我卻是不服的。”費聚悶聲道:“從胡惟庸出事後到現在,整整七年了,我們都規規矩矩的,一點幺蛾子都沒敢出,皇上還有什麼好警告的?”
“就是,我們都老實這麼久了,皇上還揪着不放,怕不是借題發揮,要兔死狗烹罷了!”陸仲亨挺着脖子道:“要是按照太師的意思,我們就只有洗淨了脖子,等着皇上砍這一條路咯?”
“這不是最壞的選擇,至少能保住家小。”李善長幽幽說道。
“可是我們也不想死啊!”衆侯爺圍着李善長,哀求不止道:“太師行行好,指條生路吧。咱們這幫淮西兄弟出生入死這麼多年,就剩最後這點人了。可不能沒死在戰場上,卻被上位殺光了呀。”
“唉……”李善長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道:“辦法也不是沒有,但會徹底激怒上位。”
“快說快說,現在哪還顧得了那麼多了?能活命要緊。”衆侯爺紛紛催促道:“反正咱們現在已經惹火了上位,再生氣又能氣到哪去?沒區別的。”
“區別大了。”李善長搖搖頭,但還是將他的主意說給衆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