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楨一行人進入鎮上時,因爲天色已黑,又沒有打儀仗,軍戶們也沒發現是他們王爺駕到,只是讓到路邊,依然該幹嘛幹嘛。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他們以爲老六,會去千戶所南邊的火燒壩視察。這陣子他們都被徵調去火燒壩那邊幫着打掃衛生,休整堤壩,迎接檢查。也因此讓李九娘知道了老六來嵩盟的消息,纔會跑到州城去告狀。
張千戶領着王爺一行,來到記憶中的俞敏家門外,一時卻不太敢認了。
他只在當初俞敏結婚時,來喝過一次喜酒,記得當時這小子住的是全屯第一座木楞房,所以印象還是比較深刻的。但眼前那座記憶中的吊腳樓不見了,已經升級成了帶着院子的磚瓦房。
唯恐帶錯了門,他趕緊招呼個看熱鬧的軍戶過來問道:“這裡是俞敏家嗎?”
“是啊。俞百戶一直住這兒。”那軍戶忙答道。
“他家不是木楞房嗎?”張千戶隨口問道。
“原先是木楞房沒錯,這不去年新蓋的大瓦房,我們還幫着砌牆上瓦來着。”軍戶解釋道。
~~
經過幾年的精心照料,原先的荒地變成了熟地,軍戶們還採用了省裡推廣的科學種田法,說白了就是燒草木灰,製取鉀肥;碾碎貝殼骨粉,製取磷肥;冬季種植大豆、黑豆等豆科作物產生氮肥。
再加上灌溉及時,日照充分,糧食畝產從最初的幾十斤,提高到幾百斤,軍戶們不光解決了溫飽,還能有餘力來安排更好的生活了。
有了餘糧,就具備了一部分人脫離農業生產的條件。很多原本就是工匠的移民,紛紛重操舊業,開始燒石灰、燒磚瓦、搞建築。他們首先把衛所的衙門和倉庫全都翻建成了磚瓦房。
有了廣告效應,那些軍官和生活條件好的軍戶們,便開始動心思升級房屋,把原先的木楞房吊腳樓扒掉,蓋起自己老家那樣的磚瓦房。
在漢人眼裡,磚瓦房纔是真正的好屋。不光堅固隔音,冬暖夏涼防潮,而且持久耐用,一房傳三代,人走房還在。完全不是那些竹木房、土坯房可以碰瓷的。
所以不住磚瓦房的原因,其實就是一個字——窮。
於是他們只要有條件,就會勒緊褲腰帶,把大瓦房蓋起,然後房前屋後種上瓜果小菜,院子裡搭上葡萄架,再種上兩顆石榴樹,頓時就感覺人生圓滿了,那幸福感絕對無可比擬……
~~
“是這家沒錯,這小子過得真不錯。”張千戶又屁顛屁顛兒跑回來,向朱楨介紹道:“他剛來雲南還是個大頭兵。這才五年時間,就老婆也娶了,瓦房也蓋了,讓人都不敢認了。”
“哈哈,這是大好事啊。”朱楨笑着吩咐道:“叫門吧。”
“哎。”張千戶便趕緊上前叫門,不一會兒,門開了,出來的正是俞敏。
他挑着個燈籠,先看了看張千戶道:“啊,千戶大人,什麼風把恁吹來了?”
“我就是個帶路的,你看看誰來了。”張千戶趕緊側身讓開。
俞敏定睛一看,看清朱楨的臉後立馬撲通下跪:“卑職拜見王爺!王爺千千歲!”
“哦?你認識本王?”朱楨不禁笑道。
“是,五年前南征的時候見過幾次。後來卑職在軍醫院陪牀的時候,王爺去視察的時候,還近距離見過一回。”俞敏忙答道。
“哈哈,是嗎?你這麼說還真有點印象。”朱楨假的不能再假道:“咱們既然是老相識,本王到你家看看,蹭個飯可好?” 說着指了指身後烏壓壓的隨員道:“當然,他們都自行解決,不用你操心。”
“那可太好了!王爺快裡面請。”俞敏趕忙側身相讓,又大聲吆喝渾家道:“糯,王爺駕到,快趕緊殺雞宰鵝!”
“不用麻煩了,”朱楨擺擺手笑道:“那得啥時候才能吃上飯?你們晚飯吃啥本王吃啥就行,我胃口又不大……”
“哎,是是。”俞敏還是頭一次伺候這麼大的人物,不敢自由發揮,只能令行禁止了。
請王爺上座後,俞敏端上一盆醬菜滾豆腐,還有一盆摻了雜糧的二米飯,這就是他們家的晚飯了。
還是他娘心思活泛,心說這哪能夠啊?又趕緊跟兒媳起鍋燒油,用黃豆炒了個臘肉,用青瓜炒了個火腿,用小蔥炒了個雞蛋,再燉一碗菌子湯。湊了個四菜一湯出來。
“哎,大娘太破費了。”朱楨對不停上菜的俞敏他娘客氣道:“都說了有啥吃啥了。”
“這有啥破費的,王爺來了還能就一個菜?那不是丟自家的臉嗎?”俞敏他娘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笑道:“鄉下人做的不中吃,王爺將就着用兩口。”
朱楨各嚐了一筷子,讚不絕口道:“好吃,都好吃,這些火腿臘肉都是自己醃的?”
“不是,就醬菜雞蛋是自家的,別的都是在集上換的。”俞敏他娘很健談,跟老六介紹道:“集上的東西可全了,什麼油鹽醬醋,還有醬菜、菜油、豆腐、米線、餌塊。臘肉、火腿、醃魚風乾雞菌子啥的,只要有糧食,都能換得到。”
“那還真不錯。”朱楨便招呼老太太坐下,和氣問道:“你老人家是什麼時候來雲南的?”
俞敏趕緊給他娘搬把椅子,讓她坐在王爺邊上。他娘便答道:“回王爺,老婆子是兩年前跟小兒子一塊來投大兒子的。”
“那住的還習慣嗎?”朱楨又問道。
“習慣。”俞敏他娘忙點頭道:“本來以爲這邊日子挺難的,沒想到過得還真不錯。還有孫子抱,兒媳婦也挺孝順,還有啥不知足的?”
“哦,這樣啊。”朱楨便故意問俞敏道:“我看你媳婦不是漢人?是當地娶的?”
“是。”俞敏點頭道:“剛駐屯那年,上頭下了死命令,說沒結婚的必須要在秋收前成親,俺上司就給俺說了這門親。”
“我猜就是。”朱楨笑着點點頭道:“夷母漢老公的日子,過得怎麼樣?”
俞敏撓撓頭,尋思一下道:“一開始語言不通,兩口子得連比劃帶猜,確實不太方便。但天長日久就習慣了。”
說着他深情的看一眼糯道:“俺渾家是個好女人,這兩年俺跟着緬國公南征阿瓦,後來又下了勃固,家裡頭裡裡外外全都是她操持。帶孩子,伺候老孃,種那麼多地,還蓋了大瓦房……”
俞敏說到這眼圈都紅了,哽咽道:“俺太感激上頭逼了俺這一逼了。不然俺肯定找不到這麼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