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附胡惟庸的罪名,就足夠將他們罷官了。”老六趕忙一閃身,躲開老賊的鞋底道:“定成謀逆是要講證據的,沒有證據滅人滿門,生兒子會沒皮燕子的!”
“你放屁,老子生那麼多兒子,哪個都有皮燕子。”朱元璋氣的揮舞着鞋底,追着打。“你不是最喜歡把案子定成謀反嗎?”
老六便繞着御案,躲閃道:“兒臣那是爲了逼他們就範,不是爲了殺人!”
“你怎麼知道,老子不是爲了逼他們就範?”朱元璋氣喘吁吁的停下道:“在伱眼裡你老子是殺人魔王不成?”
“早說啊……”老六也停下道:“我以爲恁要把他們都宰了呢。”
“宰他們也不是現在,宰了他們誰給咱幹活?”朱元璋彎腰做勢穿鞋,趁着老六不備,把臭鞋當做暗器,啪就丟他臉上了。
“喔……”老六猝不及防被正中面門,捂着鼻子眼淚都下來了。“無恥,偷襲。”
“嘿嘿,這叫虛虛實實,兵不厭詐。”朱元璋指了指地上的鞋,得意洋洋道:“給你爹撿回來穿上。”
“你拿鞋丟我臉,我還得給你撿回來穿上。”老六老大不願意。
“沒辦法,誰讓咱是你老子呢?不服氣下輩子你當咱老子。”朱元璋便氣死人不償命道:“穿上。”
老六隻能無奈的撿起他的臭鞋,彎腰給老賊套上。
朱元璋享受的眯着眼,悠悠道:“其實咱早知道胡惟庸要造反。”
“恁都讓他親自給他兒子監斬了,他能等到現在才反,已經是好脾氣了。”老六沒好氣道。
“是啊,從那一刻起,咱就不想留他了。”朱元璋聲音轉冷道:“堂堂宰相,視國法於無,利用職權脅迫法司幫他一起宰白鴨。讓這樣的貨給咱管家,咱哪能睡得着?”
“可咱不想隨便找個罪名宰了他,因爲換了誰坐在他那個位置上,都會帶着百官跟咱作對的。”朱元璋沉聲道:
“宰相就是士大夫的代表,他們心心念念要跟咱共天下,咱不願意再像歷朝歷代那樣,給他們那麼大特權,所以換了誰當宰相,都會跟咱鬥到底的……因爲他要是不跟咱鬥,他就使喚不動下面的人。”
老六點點頭,這話不假。胡惟庸開年以後,爲了麻痹老賊,處處曲意奉承,才幾個月時間,就把之前積攢的威望全都敗光了。
那些文官開始明裡暗裡的不聽使喚,甚至公然譏諷他。成了皇帝的走狗。
“所以,用胡惟庸當宰相,比用讀書人好。至少他跟他們不是一個鼻孔眼出氣,而且一屁股屎。”朱元璋接着道:
“所以這些年,咱一直捏着鼻子用他,就是不給讀書人當宰相的機會。但胡天賜的案子之後,咱終於想明白了,比讓胡惟庸當宰相更好的,是沒有宰相。”
“中書省的權力太大了,哪怕這些年咱一直在削它的權,但它還是朝廷的中樞,天下衙門的上級,理所當然的領袖百官。咱算是看明白了,權力的大小,不在於官位的高低,而在於它在權力場中所處的位置。”
“只要宰相還是百官領袖,咱就是再削中書的權,也對他的權力影響不大。”朱元璋嘆息一聲道:“只有廢宰相、罷中書才能徹底改變這一局面,讓皇帝成爲百官的領袖,天下衙門的中樞。”
“這樣啊……”老六雖然早知道胡惟庸會是最後一個宰相,但聽老賊親口講他的心路歷程,還是很震撼的。
再說他也不想讓老賊發現自己早知如此,便配合問道:“可是自古有君就有相,這事很不好搞吧?”
“沒錯,對士大夫來說,沒有宰相是不可想象的,他們的反對聲會比之前你搞三項改革還要大。咱吸取上回的教訓,不想再搞你那套突然襲擊,調和折中的法子。” “咱還是要按自己的路數來,做足準備,謀定後動,逼他們乖乖就範,不給他們任何反擊的機會。”朱元璋緩緩說完,定定看着老六道:
“所以胡惟庸必須謀反,百官也必須牽扯進去。至於要不要殺他們,誅他們九族,全看他們的表現,懂了嗎?”
“懂了。”老六點點頭,這個路數他太熟了。果然父親隨兒子啊……
“那就去重新審問!”朱元璋提高聲調,不滿的看着老六道:“你就是受你大哥影響太大,老是對那些大臣心慈手軟。咱家只需要你大哥一個好人,明白了吧?”
“兒臣明白了。”老六忙應聲道:“我們都是給大哥當惡人的,大哥纔好收拾人心。”
“明白就好。”朱元璋這才放緩語氣道:“再說不是還有你四哥嗎?橫豎此間事了,他便去就藩了,大惡人讓他來當,你還是負責敲邊鼓,讓他們都寫認罪書。”
“是。”老六點點頭。
“要快。咱只給你三天時間。”朱元璋最後沉聲道:“三天後,七月初一的大朝,咱就要正式宣佈了。”
“哎。”老六腦袋有三個大,跟老賊一比,資本家都是心慈手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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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六出來後,朱老闆又把老四叫進去面授機宜。
半個時辰後,老四神情凝重的走出武英殿,只見老六還等在廊下。
哥倆默不作聲,並肩走出武英門。
“都跟你講了什麼?”老四這才問道。
老六便將老賊的話,簡單複述一遍。
“跟我差不多。”老四頓一下道:“父皇只是多跟我說了一件事——要正式設立錦衣衛,胡惟庸案就是錦衣衛的第一個案子。”
“哦?”老六做出驚訝的神情道:“當初我瞎起的名字,父皇還當真了。”
“叫什麼不重要。”老四沉聲道:“重要的是,我們終於不用再偷偷摸摸,可以正大光明的監視朝野了。”
“呵呵,我覺得更重要的是,這證明了去年不是四哥擅自妄爲,而是奉旨行事。”老六笑着說道:“可算是給你洗清冤屈了。”
“是啊。”老四也如釋重負的笑了,長舒一口氣道:“感謝父皇,感謝胡相。”
“那四哥可得好好幹了。”老六笑道。
“是咱倆好好幹。”老四拉住老六道:“你小子甭想躲清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