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是無辜的?”朱楨聞言看向道同。
“當然不是。”道同斷然搖頭:“這些年他們在廣州城作惡多端,哪個身上都揹着案子,只是官府一直無可奈何罷了。”
“永嘉侯。”朱楨便攤攤手道:“那就愛莫能助了。”
“殿下,他們都爲大明立過功,爲皇上流過血,不能不給他們個功過相抵的機會啊!”朱亮祖便給老六磕頭不止。
“侯爺,別磕了……”他手下衆將見狀淚流不止道:“人死卵朝天,犯不着爲我們這樣!”
說實話,場面還挺感人的。
“永嘉侯,是你害了他們。”朱楨嘆了口氣:“要是你能一直嚴格要求他們遵守軍紀,你們這夥人又怎會落到這般田地?”
說着他先對藍玉道:“永昌侯,這些將領就交給本王處置如何?”
“殿下掌徵南將軍印,本就該由殿下處置。”藍玉恭聲道。
“好。”朱楨點點頭,又吩咐道同道:“這些將領的案子伱來審理,一定要公正,不要打擊報復。”
“是。”道同忙應聲道,心下也是一緊,打擊報復這種事他還真幹過。
“都審理清楚後交給本王,由本王親自判決。”朱楨說完,朱亮祖便叩首不止,只要手下人不落到藍玉手裡,總還有條活路。
“事不宜遲,”朱楨又對道同道:“把朱暹提來,讓他父子早點進京吧。父皇還等着呢。”
“是。”道同應一聲,趕緊親自去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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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察司大牢。
關押朱暹的那間牢房,正是當初朱暹關道同的那間,這裡頭多少沾點個人恩怨。
“開門。”道同站在柵門外,看着躺在破草蓆子上的朱暹。
周司獄趕緊親自打開牢門。
朱暹以爲又要捱打了,下意識的蜷成一團。
“給他洗刷洗刷,換身乾淨衣裳。”卻聽道同低聲道。
朱暹嚇一跳,起先以爲是要送自己上路,被水潑在身上腦袋才清醒了些,殺頭還換什麼乾淨的衣裳?
不禁又生出些僥倖來,心說不會是我爹來撈我了吧?他便強忍着痛,一聲不吭任由官差給自己洗刷完畢,穿上乾淨的鞋襪袍子。
“能自己走路嗎?”道同沉聲問道。
朱暹要強的點點頭,使出全身力氣,邁出一步,邁第二步時身體便往前摔了出去。
幸好周司獄早就料到了,一把將他拽住,然後兩名手下將朱暹扶出牢房。
“這是送我去見我爹嗎?”朱暹虛弱問道。
“嗯。”道同點點頭。
朱暹一聽,眼淚都要下來了,日盼夜盼,終於盼到了這一天。
被扶上馬車後,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對道同恨聲道:
“今日所賜,他日必有厚報!”
“呵呵,有機會再見吧。”道同笑笑,謹記着殿下的教誨,沒有再打擊報復。
朱暹沒聽懂道同的話,他整個人都沉浸在終於熬過這一關的巨大成就感中。
馬車緩緩行駛在大街上,聽到外頭久違的喧鬧聲,朱暹流下了幸福的眼淚,只有失去過才知道,這世上最珍貴的不是金銀珠寶,而是你對習以爲常的那些東西。
他就這樣一路上感慨萬千,自豪滿滿,被帶回了徵南將軍府。
這條路他走了無數遍,不用看外頭,只聽聲音的變化就知道自己回家了。
這下他徹底放鬆下來,甚至亢奮的引吭高歌開了。
“你知漢口,歐,歐,歐,幾條街……”他唱的是家鄉的大別山民歌,還用指尖點着喉嚨發出‘歐歐歐’的顫音,肆意揮灑着劫後重生的暢快心情。
聽得外頭的錦衣衛一愣一愣,心說這人不會是被打壞腦袋了吧。這有什麼可高興的?
“下車了,別嚎了。”爲首的錦衣衛沒好氣的敲了敲車窗,讓人把朱暹從車上架下來。
“你們動作輕點,本公子一身傷呢。”朱暹沒好氣的呵斥道。要不是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他都得打人,都這時候了還不跟自己客氣點。
到了地頭,錦衣衛不好明着收拾他,便手上加暗勁揪他腋下的傷口,疼得朱暹險些暈過去。
“好,你等着,看待會我怎麼收拾你。”朱暹倒吸冷氣,狠狠瞪了那錦衣衛。
錦衣衛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他,又揪了他腋下的傷口一把,朱暹又是一陣呲牙咧嘴。
這時他看到自己老爹站在一大羣人中間,便大聲喊道:“爹,這人暗算我,快把他抓起來!”
那錦衣衛也是服了,沒想到這小子能彪到這種地步,漫漫進京路他不想活了嗎?
趕緊鬆開雙手,一臉無辜狀。
朱亮祖見兒子還搞不清狀況,嘆了口氣道:“蠢材,快住口吧。”
“爹,我可什麼都沒說啊?!”朱暹驚呆了,口不擇言道:“十八般酷刑我都挺過來了。”
“……”所有人齊刷刷向朱亮祖投去同情的目光,攤上這麼個兒子,他不翻車都難。
“其實他平時不這樣的……”朱亮祖訕訕道:“可能是受的打擊太大了,不正常了。”
說完他便給老六磕個頭,嘆息道:“殿下,拜託了。在下已經跟他們交代過了,不會有人亂來的。”
這個頭還是給他那幫兄弟磕的。雖然雙方立場敵對,但他還真是很佩服楚王的俠肝義膽,菩薩心腸。
要是還有個人能保住他那幫兄弟和部下,也就這位看似凶神惡煞的殿下了。
“去吧。”朱楨神情複雜的點點頭:“本王會公正的處置他們。”
“多謝殿下。”朱亮祖又磕了個頭,這才起身走向兒子。“走,我們去南京。”
朱暹這會兒就是再昏頭,也發現不對勁了,結結巴巴看着垂頭喪氣的父親:“爹,咋了?咱們不是去南寧嗎,去南京幹啥?”
“……”朱亮祖舉起手來,想給他個大比兜,但看着朱暹傷痕累累的樣子,又實在下不去手,便扶着他的胳膊,在衆錦衣衛的簇擁下往外走道:
“我們不去南寧了,皇上讓我們回京見駕。”
“啊?!”朱暹如遭五雷轟頂,他可是府軍親衛出來的,太瞭解朱老闆的脾氣了。
“怎麼會這樣?”登時兩腿發軟,徹底走不動道:“我不想去南京,我要去南寧……”
“唉,由不得咱爺們了。”朱亮祖拉住朱暹,不讓他歪倒,低聲道:“別出那個熊樣了,咱爺們,啥時候都得支棱着!”
“是,爹。”朱暹點點頭,可一把鼻涕一把淚,怎麼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