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波繼承了父親的事業,在哈工大畢業後曾經在國外生活幾年。
八年前乘飛機回國。
他在國外工作的很不順心,或許是文化和生活習慣的差異,在那裡——他找不到家的感覺。
在飛機上,曲波看着一樣的藍天白雲、一樣的萬里晴空,這裡是祖國的上空,下面,就是生他養他的土地。
他終於笑了,他覺得——這是他幾年來第一次笑的這樣開心。
他不是成大器的人,小時候父親就跟他說過。
他也沒有太大的抱負,他覺得,只要在國內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就知足了。
曲波坐在飛機座艙的第三排。
他身邊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
曲波覺得他應該是五十多歲,因爲他滿頭白髮。
但是老人的滿頭白髮鋥亮鋥亮的,臉上,戴着一隻墨鏡,面色飽滿紅潤。
飛機還有一個小時就抵達哈爾濱太平國際機場,那裡——是曲波闊別五年的家鄉。
這時曲波身邊的老人站了起來,飛機座位前後的距離不大,老人想要出去曲波必須給他讓路。
曲波有喝咖啡的習慣,現在他手裡就端着一杯,咖啡是涼的。
曲波站起來給老人讓道兒,老人揹負着雙手往出走,眼看就跟曲波擦身而過,可這時老人無意中撞了曲波一下。
曲波手中端着咖啡,咖啡直接潑到前面座位上一個女孩兒身上。
女孩兒“啊”的一聲就站了起來。
曲波連忙跟她道歉,女孩兒看了曲波一眼,從他誠懇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而撞曲波的老人甚至連頭都沒回就走了。
他還是揹負着雙手,腰身挺直。
他是去衛生間、還是去幹什麼——沒人知道。
女孩兒:“算了。”
曲波:“要不這樣,下飛機我找地方給你洗洗?”
女孩兒:“不用,對了——你是哪的人?”
曲波:“我是哈爾濱人。”
女孩兒樂了:“我也是,怎麼稱呼?”
曲波:“我叫曲波,你呢?”
女孩兒:“我叫花蕊。”
曲波:“花蕊?這名字真特別。”
花蕊:“還好吧!是我媽給起的。”
幾句簡短的介紹後,曲波也沒當回事兒,他繼續坐在座位上看雜誌、喝咖啡。
可有件事曲波一直覺得奇怪,就是那個沒禮貌的老人,撞了他一下後一直沒回座位上。
曲波算了一下時間,大概有半個小時了,就算去洗手間也該回來了。
他是好心,怕老人有什麼意外,就跟一個空姐說:“坐在我身邊的老人——很久沒回來了,要不你們去看一下?”
空姐答應一聲就走了。
過了很久很久,老人也沒回座位,那個空姐也沒在出現。
對航空公司這樣的服務,曲波有些無語。
下飛機的時候,曲波特意往前面看了看,他希望看見那個老人。
在飛機上他沒找到老人的身影,看見的時候老人已經走在機場的出入通道上。
他是什麼時間下的飛機曲波不知道。
老人就象是一個普通的乘客,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給曲波印象深刻的是老人的對襟長褂,上面佈滿了菱形的立方體,看着——十分特別。
在機場外面,不知道是天意還是緣分,曲波又遇見了花蕊。
她拎着一個大皮箱在等計程車。
曲波:“這麼巧?”
花蕊:“是呀!”
曲波看了下手錶,是十一點左右。
曲波:“中午了,要不我請你吃飯,算是——給你賠個禮。”
花蕊長的很漂亮、很陽光,是招男孩兒喜歡的類型。
花蕊想了想說:“你想約我?”
她很直接,沒有一點做作,這讓曲波有些意外。
曲波笑了一下說:“算是吧!”
花蕊:“是因爲你潑了我一身咖啡想約我呢——還是因爲想約我而約我?”
這話問的很有技巧,曲波想了一下說:“我是想約你而約你。”
花蕊抿嘴笑了一下說:“你可真會說話。”
花蕊和曲波交往的很快,從飛機上相識到結婚只用了半年時間。
曲波的母親早就過世,父親——我們暫且放一放。
如果說失蹤,似乎又不太準,但又不能說死了。
曲波最後一次跟父親見面是在七八年前,也就是出國前,一次很不尋常的見面,自那次以後,父親就象是在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音訊。
花蕊也沒有父母,只有個姐姐,所以婚禮舉行的很簡單。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婚姻也是愛情的天堂。
愛情開了花……
花蕊和曲波結婚的第二個月,她懷了孕。
曲波婚後漸漸發現,花蕊是個十分外場的女孩兒,朋友很多。
而他比較內向,除了一些不得已的應酬,他都在忙工作。
他分別在幾家大的通訊公司做技術兼職,每個月收入不菲。
錢對曲波來說沒有太大意義,如果他喜歡錢,繼續留在國外會賺現在的十幾倍。
他要的是穩定安逸的生活,就象他父親跟他說的:“你不是成大器的孩子,因爲你沒用野心。”
花蕊學的是幼教,在一家幼兒園工作。
懷孕後就辭職了,曲波對錢比較麻木,工資卡都在花蕊手裡。
至於每個月賺多少,曲波只知道個大概,從不細問,家裡吃的、喝的一切用度都是花蕊負責。
熱戀中的男女有說不完的悄悄話,那時候曲波跟花蕊總是一聊就幾個小時。
現在她們的共同語言越來越少,不過還都彼此深愛着對方。
曲波是這樣認爲。
花蕊晚上摟着曲波問:“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曲波:“我喜歡女孩兒。”
花蕊:“爲什麼?”
曲波:“女兒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我是爸爸,當然喜歡女孩兒。”
花蕊白了他一眼說:“我就喜歡兒子。”
曲波:“爲什麼?”
花蕊:“不爲什麼,反正我就喜歡生個虎頭虎腦的兒子,到時候整天在屋子淘氣,多好玩兒。”
曲波笑了一下沒說什麼。
這是第一次兩人因爲喜歡兒子還是女兒發生分歧。
花蕊懷孕期間情緒不太穩定,而且行動不方便,她姐姐花蕾就給僱了個保姆,保姆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鄉下女孩兒。
女孩兒很勤快,把花蕊照顧的無微不至。
四個月的時候,花蕊和曲波又一次來到婦產醫院做檢查,這次花蕊告訴曲波,給醫生偷偷塞點錢,那樣醫生就能告訴他懷的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曲波按照花蕊的意思,排隊的時候在檢查單裡夾了兩百元錢。
結果他們本應該排在第十五號,但是第二個就喊花蕊的名字。
花蕊朝着曲波笑了一下說:“怎樣老公,你老婆是不是很厲害。”
對於花蕊的世故,曲波已經習慣了。
他笑了一下說:“那還用說,我老婆最厲害。”
花蕊和曲波走進彩超室,負責接待的是個四十五六歲的女醫生。
她態度異常的好,親自扶着花蕊上了牀。
這種事兒大家心照不宣,花蕊和曲波也不用多做囑咐。
以前花蕊跟曲波也經常來做檢查,但是沒見過眼前的醫生。
花蕊看了她一眼說:“姐是新過來的?”
醫生笑了一下說:“是啊!原先在婦科,今天剛調過來。”
花蕊也沒在意,曲波倒是又看了她一眼。
她個子不高,又黑又瘦,小眼睛黑溜溜的在眼眶子裡亂轉。
直覺告訴曲波,這個女人比較市儈。
花蕊看了一眼女醫生的胸卡,知道她姓馬。
馬醫生把花蕊的衣服撩開,在她凸起的小肚子上抹了一些輔助檢查的藥物。
曲波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的看着彩色的顯示屏,通過它,他可以看見本不應該看見的——嬰兒。
通過它,那個嬰兒會不會也能看見本不應該現在就看見的——曲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