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 起疑(二更
連清看着幾乎丟了魂般的劉媽媽,再擡眼看了下身後跟着的兩個神色慘白,頭也不敢擡的下屬,便清楚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們估計是看出了什麼,然後又不小心讓劉媽媽曉得了,接觸到連清掃過來的眼神,兩個人差點跪了。
“大人,是屬下不好,小的,小的本是在後頭嘀咕來着,也是擔心,可沒想到咱們的話被劉媽媽給聽到——都是屬下的錯,請大人您責罰。”
連清現在沒心情理他們,而且他也沒打算怪誰,對着兩人揮揮手,示意讓他們退下,連清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到了眼前的劉媽媽身上,“媽媽您先冷靜下來,您得聽我說呀。”
“您這樣一句句的抓着我不放,您讓我怎麼說話?”
“媽媽,您別急,咱們屋裡說話?”
“好好好,我不急,我不急,你說。”
一行人向着偏廳走過去,被涼在後頭的兩個小捕快怔了下,你看我我看你的,半響沒動,大人這是啥意思?難道是對他們兩個太失望,覺得罰都不用罰了?
這是,想要趕他們走人嗎?
兩人站在那裡,臉上全是絕望,“大人——”
“大什麼人,兩個混賬東西,事情就敗在你們身上!”華安一人一腳,直接把兩人踹出去,“給我滾,現然沒空理你們兩個,待老子有空,看我怎麼剝你們兩的皮!”
“華頭,咱們真不是故意的呀。”這誰還不背後說個話?可他們就那麼好巧不巧的被劉媽媽給聽到。兩個人哭喪着一張臉,他覺得他們就是倒黴催的!
延風伸手攔下他們兩個,“好了好了,不用去追了,你們兩個去忙吧,他在氣頭上,你們兩個別介意——”
“延大哥,咱們沒怪華頭,只是,大人那裡?”
他們兩個不想被大人趕出去呀。
其中一個扒着延風的衣角,“延大哥,你可一定要給咱們在大人跟前兒說說情,我們真不是有心的,就是,就是我的嘴快了點,您,您放心吧,以後我打死都不多嘴了。”
“嗯嗯,再也不多嘴了。”其中一個也雞啄米般的點着頭,一臉的祈盼,“延大哥您好好和大人說說,別讓大人把我們趕出去,咱們真不是有意的呀。”
原來是怕這個呀,延風點點頭,“你放心吧,大人沒怪你們。”頓了下,他擡手拍了拍兩人的肩頭,“這次的事情就這樣算了,但以後的——你們兩個可是要記得一句話,禍從嘴出。若是再有下次,可是誰也救不了你們兩個。”
“是是是,咱們一定記下。”
延風揮揮手,“趕緊下去吧。”
偏廳裡,劉媽媽幾乎要暈過去,這好好的孩子怎麼就說沒就沒了?她顧不得什麼尊卑,直接拽起了連清的衣袖,“姑爺,您這是說的什麼話,怎麼好好的孩子出去一趟,你竟然說找不到就找不到了,那麼大一個活人吶,不成,一定是你們沒用心找,這會辰哥兒肯定已經回了原地,他找不到你們會被嚇哭的,姑爺呀,您趕緊帶我過去,我得去找辰哥兒,那孩子他怕黑,他會哭的啊。”
劉媽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抱着連清的胳膊,身子就癱在了地下,哭的呀,“大人,您怎麼回來了呢,辰哥兒在叫我呢,不行,我得找他去——”
“劉媽媽,劉媽媽——”
邁門坎的時侯,劉媽媽沒邁過去,人直接就暈了。華安把人安頓好,一臉爲難的看向連清,“大人,您看現在這個樣子,要不,還是先別和太太說了吧?”
萬一太太再有個什麼差池……
連清苦笑,他倒是想瞞,可他家娘子?他搖搖頭看向華安和莫大幾個,“我怕的就是瞞不過去呀。”
後頭,伏秋蓮從夢裡驚醒。
一身都是冷汗,手腳發涼,嗷的一聲坐了起來。
簾子掀起來,冬雪和冬雨兩女飛快的衝了起來,看到伏秋蓮的樣子都唬了一跳,“太太,您這是怎麼了?”
燈影下,伏秋蓮的臉色素白如紙,滲人的很。
“太太可是做惡夢了?”
“沒有,我沒事。”說着是沒事,可下地的時侯,腿一軟卻是差點摔倒地下去,扶着冬雪的手站起來,走出外頭,她才驚覺已經是晚上,皺了下眉,看了眼一角的沙漏,她看向冬雨,“劉媽媽呢,怎的不見?”
“剛纔去了前頭,一直還沒回來。”
伏秋蓮點點頭,“再去派個人去前面看看,都這個時辰了,也該回來了的。”待得冬雨脆生生的應了一聲,轉身出去時,伏秋蓮扭了下頭,“冬雪,幫我倒杯茶來。”
“是,太太。”
手裡捧着茶,伏秋蓮的手都有些顫,放到脣邊。
半響沒喝進去。
她的脣,都是抖的!
侯在一側的冬雪一臉的緊張,“太太可是哪裡不舒服?您坐着,奴婢這就讓人去請大夫——”她的話卻被伏秋蓮給攔下,“你不用去,我沒事。”
“可太太您的臉色——”
“我剛纔做了個惡夢,所以——”冬雪一聽,原來是惡夢呀,先是鬆了口氣,可接着,又有些懷疑,太太的性子可不是像隨便做個惡夢都能被嚇到這樣的人吶,她咬了咬脣,“太太您真沒有不舒服?”
“我剛纔夢到了辰哥兒……”
“啊,原來太太是想辰哥兒了呀,不過一會就回了,太太您放心吧,老爺帶着哥兒呢,不會太晚回來的。”冬雪笑盈盈的上前,幫着伏秋蓮續了茶,抿脣一笑,“太太待辰哥兒真好。”
伏秋蓮搖搖頭,沒有回冬雪的話,只是徑自道,“冬雪,剛纔,我夢到辰哥兒全身是血,一身的傷,他衝着我哭喊,他讓我去救他,旁邊還有一個人拿着把刀,隨時都要砍下去的樣子,我都能摸的到辰哥兒的血——”
“太太,太太您這是剛纔想辰哥兒想的,您別擔心,不是都說夢都是反的麼,您想想,您在夢裡夢到辰哥兒有危險,豈不是說他現在好好的?”冬雪雖然也心驚,這好好的怎麼就夢到了這個?可這會她要做的只能是安太太的心。
外頭,有腳步聲響起。
主僕兩人都擡頭,門口,出現一襲青色人影。
不是連清是哪一個?
冬雪笑着福身,“老爺回來了,給老爺請安。”
連清並沒有如同往日般笑着點頭,徑自走向伏秋蓮的身側,同時,聽似平靜實則冷冽威嚴的聲音自他嘴裡出來,“你和冬雨在外頭侯着,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是,老爺。”
冬雪福了福身,轉身的當,眼角餘光瞥到連清的臉色,平靜,可卻帶着股子讓她說不出來的殺機,看的她心頭一顫,不由自主的就想到剛纔自家太太那莫名其妙的惡夢。
低頭退出去的冬雪心頭就是一跳。
難道,這是真的要出事?
站在院外,她側頭一看,冬雨也是一頭霧水的站在那裡,看到她出來,冬雨幾步跑過來,拉拉她的衣角,“姐姐,這是出什麼事了,我剛纔奉太太的命令去前面,一個個臉色難看的要命,那氣氛壓的我都心慌,這一路上,老爺的臉都是黑的,一聲不吭的,我,我害怕。”
“別怕,不會有事的。”
肯定不會有事的。
老爺太太都是好人,老天爺會保佑的,這麼想着的時侯,冬雪心裡漏了一個人,所以,老天爺直接讓那個被她在心裡漏掉的孩子失蹤了。
屋子裡,伏秋蓮看着連清的臉色,指甲都摳到了掌心裡,她幾乎是咬着牙,一字字都是從牙縫裡往外蹦,“你剛纔說的話,是什麼,我沒聽清——”什麼叫辰哥兒不見了?
“娘子,是我不好,我沒看好辰哥兒,他,他在麥地裡被人給劫走了。”事到現在,連清根本就不想瞞着,這麼大的事他就是想瞞,能瞞多久?一天還是兩天?
辰哥兒可是從不曾單獨離開過他們夫妻兩個的。
現在這一下子不見人,伏秋蓮又不傻。
一問起來,能不發現嗎。
轟,伏秋蓮覺得好像是在自己的頭頂有雷當頭炸開。
把她整個人都給炸的不知道東西南北。
狠狠的閉了下眼,伏秋蓮真的很想讓自己保持鎮定,“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一遍。”她自己以爲自己很鎮定,很冷靜,她不能亂呀,她得保持理智找兒子呢。
可是她自己都不曾發現,她的聲音是抖的。
她的手,也是抖的。
待得連清仔細的,一字不漏的把下午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伏秋蓮點點頭,把身子靠在椅子上,半響沒出聲,足足過了有一柱香工夫,伏秋蓮霍的睜開了雙眼,眸底一抹犀利的精芒掠過,“按你的意思,是有人策劃了這場行動?”
“應該是這樣。”那個下河村人的死,不就是個憑證?不過是殺人滅口罷了,他把一直纂在手心的玉佩遞給伏秋蓮,“這是從那個死者手心裡拿出來的。應該是兇手的。”
伏秋蓮只看了一眼便曉得沒用。
尋常的玉佩,滿大街都是的,閉了下眼,她再次看向連清時,恢復幾分清明,“那按相公你的意思,那些人,針對辰哥兒的可能性很小,他們把辰哥兒帶去,是另有目的?”
雖然有些詫異自家娘子瞬間清理出這麼個條理,但連清這會真心顧不得別的,點點頭,“我和莫大幾個商量過,對方肯定是另有目的。”
“即然是這樣,那就好。”她不怕對方另有目的,不管是求財求色,哪怕是求權,只要對方有目的,那麼,做爲人質的辰哥兒安全性了就要高那麼幾分。
可反之……若是對方沒有目的……
伏秋蓮只覺得一股子寒氣從腳心涌上來,如墜冰窟。
要是那樣,辰哥兒可就真危險了……
啪,指甲被她硬生生在掌心掐斷,她深深的吸着氣,“相公一點線索都沒有?”
“有一些模糊的,莫大幾個都帶着人在外頭排查,我,我擔心你,所以纔回來看看——”連清擡頭,燈影下,伏秋蓮的臉色很白,是那種沒有血色的不正常的白。
連清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他怎麼就這麼的沒用呢,好好的把兒子給丟了……
現在,他要怎麼面對自家娘子?
輕輕的握着伏秋蓮的手,連清能感覺到手心裡伏秋蓮手指間的冰涼,以及顫抖,他心疼,“娘子,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可別憋着,對你身子不好,而且,你,你肚子裡還有咱們的孩子呢。”
伏秋蓮很冷靜,真的很冷靜。
慌亂,大哭有用的話她寧願把自己哭死。
要是那樣能找到辰哥兒,她可以直接繞着整個萬山縣哭兩圈,可有用嗎?她眨眨眼,把滾到眼眶的淚水逼出去,用力的咬咬脣,“嗯,我相信相公的話。”
看着這樣的伏秋蓮,連清想哭了。
心疼的。
他寧願自家娘子和自己大哭大鬧,大吵一頓。
狠狠的怪他一通。
他回到之前就做好了準備,娘子怎麼罵他都是應該的。
是他把兒子給看麼的。
哪怕是娘子要打他,他也是自作自受。
可現在,娘子竟然好聲好語的勸他……
連清頓時受不住了,自己先紅了眼圈,握着伏秋蓮的手,恨聲道,“娘子放心吧,我已經讓人都出動,有莫大他們幾個,加上衙門裡的人,一定會把辰哥兒找到救出來的。”
“相公你不覺得這事有些蹊蹺麼?”
“什麼?”連清有些疑惑,什麼蹊蹺?
“你帶着辰哥兒去哪裡是早上臨時決定的,說句不好聽的話,連咱們家裡這幾個丫頭都不曉得你要去哪個村子,你說,對方怎麼會這麼巧的等在那裡?”伏秋蓮雙眸灼灼,眼神死死的盯着連清,“要麼,他們要的只是孩子,隨便一個孩子都可以,辰哥兒倒黴,湊巧碰到。要麼,他們等的就是辰哥兒,他們早有預謀!”
連清可不傻,他臉就黑了,“娘子你的意思,我的人裡頭有和對方的同謀?”怎麼可能呢,他身邊帶的人除了莫大幾個,都是隨着他幾年的老人了。
他搖搖頭,有些不敢相信。
伏秋蓮冷靜的聲音在他耳側響起,“我知道你覺得不敢相信,我也知道你顧慮的都是跟你很久的老人,擔心疑心他們,傷到他們,可我告訴你,我不管你信不信,也不怕你不高興,這事你要是不查,我自己查!”
要是真的是她所想的那樣……
那麼,找到那人就會有兒子的線索。
她爲什麼不去做?
連清用力的握了下她的手,輕輕的拍拍她,安慰着,“你放心,爲夫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線索,哪怕是咱們猜錯了,爲夫大不了日後向他們道歉,你放心,我現在就去辦這事。”
“嗯,那你趕緊去。”
連清起身,欲言又止,“娘子,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你不能太難過,得自己保護好自己的身子——”
“你放心吧,我沒事。”伏秋蓮點點頭,看了眼連清,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想了想她對着外頭吩咐,“冬雪冬雨,去擺晚飯,我這就過去。”說着話,她朝着連清揚揚眉,“這樣你放心了吧?肚子裡的這個也是我的孩子,我不會愧待他們任何一個的。”
連清在心裡嘆口氣,轉身要走。
身後,伏秋蓮猛的想起了一件事,“劉媽媽呢,她在呢?”
“在她自己的屋子裡頭——”伏秋蓮怔了下,苦笑着點點頭,“可是劉媽媽在前頭曉得了這個消息,不能接受暈了過去?”
“嗯,我已經請了大夫,秋至在那邊照看着。”
“家裡頭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外面的事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只要是能找到辰哥兒,哪怕咱們是要把這萬山城給掀起來呢,也不要怕。大不了咱們這個縣官不做了。”
“娘子說的是。”連清重重的點頭,他心裡也真是這麼認爲的,如果爲了個官位而放棄自己的妻兒,他還有什麼臉當這個官?“你放心,我一定會把辰哥兒好好的帶回來。”
“我等着。”
連清咬咬牙,驀的轉身,徑自向外頭走去。
頭面衙門——
莫大被連清叫進書房,只有他一個,莫大看着滿臉凝重,全身散發着低氣壓的連清,拱拱手,“大人,您匆忙喚來屬下,可是有什麼線索?”
“我決定去田屯村前,你都和誰說過了?”
“大人的意思是,您懷疑小的?”莫大臉色一白,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單膝跪地,“大人,您明察,屬下可是對您忠心耿耿,而且辰哥兒打小是我看着長大的,屬下是萬萬做不出這種畜生般的事情。”
“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讓你想想,外頭都有誰知道這個消息。”連清親自上前扶起莫大,想了想還是把之前和伏秋蓮兩人在後頭的對話說了一遍,最後,他深深的看向莫大,“你想想看,太太的話可有道理?”
莫大額頭上滲出一屋層的冷汗,即怒又有種被背叛的氣憤感,他看向連清,“大人您這麼一說,屬下也覺得有些蹊蹺,那人好好的怎麼能埋伏在麥地裡動手,可若說是咱們這裡有了內鬼——”他一發狠,咬牙道,“您給屬下點時間,屬下馬上就去查。”若是被他查到,他要他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