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隊人發現希影與顧翡聶逃走, 已經過了半日,被稱爲曉大人的那人站在關押過希影與翡聶的破屋裡,看着滿地被拆卸下來的機關, 神色如陰霾覆蓋, 一張美得雌雄莫辨的臉上有一道淡色的疤痕。
沒想到那兩個女子會這麼厲害, 竟能把這些機關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全拆掉。就算是他自己, 也很難辦到。
手下跑來回報, 他冷冷地問道:“怎麼樣?找到了嗎?”
那手下抖了一抖,結巴道:“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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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那你跑來找我做什麼?”
那手下道:“靖淵王與大皇子二皇子,帶着衆多人馬……攻過來了……”
他眯了眯眼:“居然能這麼快查到這……一定是賀承曄那小子。”
“曉大人, 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哼,最該引的人沒來。本以爲那日宴席, 走在賀承曄身邊的人會是他喜歡的那個丫頭片子……沒想到卻是大皇妃。倒是順道抓的那個靖淵王的小徒弟還算有用。”
那手下哆嗦道:“可……可現下兩個人都跑了。”
“他們有多少人?”
“比……比我們的人手多。”
他不甘心地一掌拍在旁邊的泥牆上, 泥牆應聲碎裂開來。那手下不自覺哆嗦了一下。
“先撤離吧。”他不甘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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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嘉桓等人到達蟠山頂的時候, 只見到空蕩蕩的一處營地。
那些人動作倒是快,察覺到他們過來後, 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撤乾淨。
賀彬遠看到空蕩蕩的營地,手忍不住握緊,骨節因用力而泛白:“這些人逃得倒快。”
賀嘉桓蹙着眉頭:“他們抓了阿影她們的目的,應該是握着籌碼和我們談判,我們過來了, 他們沒道理逃走。”
賀嘉桓的一番話, 讓賀彬遠和賀安晏都冷靜下來。
賀安晏看着賀嘉桓, 道:“王叔的意思是, 她們已經逃離了?”
賀嘉桓沉吟一會兒, 道:“應該是的。我們先去搜搜看有什麼線索。”
士兵得令,開始盤查此處營地。
很快, 士兵就盤查到之前關押着希顧等兩人的破屋子。滿地的幽藍毒箭,幾個機關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兩條長繩凌亂地散着。
“看樣子,阿影她們確實應該已經從溫曉手裡逃走了。”賀嘉桓看着一地狼藉,地上甚至有些乾涸的血跡,心不覺一顫。
“所有人,開始排查周圍的村莊,凡是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不要放過。”
賀彬遠看着賀嘉桓,這個冷靜地下發命令的男人,腦中不自覺響起四年前希影說的那句話“我喜歡鐵血柔情的人”。
即使一再告訴自己不可能,可是想來想去只有這個可能。
賀彬遠看着賀嘉桓,這個連他自己都覺得很敬佩很有魅力的男人,是這個人嗎?
她看起來不開心,是因爲賀嘉桓將要迎娶楚氏之女嗎?這樣一切都合理了。
不知該慶幸還是難過。這個人是最不可能與希影有結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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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影與顧翡聶找了一處隱蔽的樹叢坐了一會兒,吃着幾個酸不溜秋的野果子,吃下去不見飽,反而更餓了。
顧翡聶唉聲嘆氣:“我想吃肉。”
希影看她:“你先忍忍,這邊還不安全,等離得再遠一些,我們可以生個火,抓只野兔吃。”
顧翡聶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也就說說,有能吃的東西就行,一切都等安定下來再說。”
“恩。”
兩個人又走了一個日夜,眼看希影的臉色越來越白,顧翡聶忍不住道:“我們先找個能歇腳的地方吧,你……你受傷的地方太多了。”
希影搖搖頭:“我沒事的。還是先趕路吧。”
顧翡聶拉住她,強勢道:“不行,必須休息。不然你撐不住。萬一你有什麼事,我……我該怎麼跟靖淵王叔交代。”
“翡聶,你想回皇城嗎?”
顧翡聶剛想回答“不然呢”,覺得希影的語氣不太對,狐疑看着希影:“你這是什麼意思?”
希影沉默。
顧翡聶:“以前我逃離,是因爲一切還未塵埃落定,我還有放手一搏的價值。如今我已經嫁給賀安晏,再逃走,就……太對不起他了。”
已經無法糾正的人生,只好接受。
希影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聽你的,我們去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麼村落可以歇腳。唔……你有帶銀兩嗎?”
顧翡聶到處摸了摸,最後只好摘下一對翡翠耳環:“這個大約值一點錢。”
希影則是什麼都沒有。她沒有戴首飾的習慣。
又過半日,兩人找到一個小村落,村落只有十幾戶人家,生活基本靠自給自足,每家每戶都養着雞鴨,也都種着一塊地。
兩人找到村長家,自稱是逃饑荒的災民,希望能借住幾天,那對耳環當做是酬謝。
老村長不曉得這耳環是什麼材質的,還是村長的兒媳婦懂點,看着那對翡翠耳環成色和水頭都極好,知道絕對不便宜,倒也歡喜給兩人整理了一下在柴房隔壁的放雜物的屋子,供兩人落腳歇息。
沒有多餘的牀鋪,村長給壘了兩個稻草草垛當做牀鋪,又給兩人抱了兩牀薄被子。聽說兩人沒有吃晚飯,又給端了兩碗南瓜粥和一碟子饅頭。蘸着村長自制的辣椒醬,兩人吃得很香。
這天夜裡,兩人睡了這兩天以來最好的一覺。
隔日起來,兩人在村長的帶領下去了村裡頭一個赤腳郎中那裡,那大夫看不了什麼大毛病,只能給開點跌打損傷或者傷寒的藥。
希影的右手傷了這麼久,卻一直沒有好好處理,如今都已經快爛了。
希影雖是懂醫術的,可醫者醫人不自醫,傷口的處理還是得別人來。
那大夫一看希影的手,就覺得不好,怎麼都會留下疤痕。而且直接上藥沒什麼效果,需得把腐肉剃掉。
希影早就心裡有數,一直很平靜。
那大夫說道:“小丫頭,看你這樣子就是個沒吃過苦的。你在我這刮肯定疼,不如去鎮上,那邊的大夫是有麻藥的。”
希影搖搖頭,到底還是怕去太熱鬧的地方會撞上之前那貨刺客。
“我也略懂醫術,知道刮肉的痛楚大概是什麼樣的,您放寬心,我還能受得住的。”
大夫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答應了:“那……一會兒太疼你也只能忍忍。”
大夫燒火將刀子烤得紅透紅透的,然後在桌子上鋪了一塊嶄新的白布。這便開始給希影刮腐肉。
顧翡聶看着心疼,用手捂住希影的眼睛。她看着希影手上的血肉模糊,不覺眼睛一酸,落下眼淚。
這個小丫頭,自進了王府後,從來沒有受過什麼苦的,可如今,刮肉之疼,也生生忍住了。
她一直都是個非常堅強的人。
顧翡聶一手矇住希影的眼睛,另一隻手用手帕幫希影擦去因疼痛而留下的汗水。希影的脣因疼痛褪去了所有的血色,蒼白得令人心驚。
那大夫手腳還算麻利,很快,腐肉就被刮乾淨了,他拿了些剁碎的草藥給希影敷上,然後用布帶將她的手包好。
“你得每天換一次藥,還得吃些補血的食物,多吃肉。”
希影應下,她自小隨幻葵學醫,自然知道哪些東西不能吃,哪些東西該多吃。倒是顧翡聶很認真地詢問並記下注意事項。希影不覺有些好笑,又有些溫馨。
回到村長家,村長的兒媳婦給殺了只雞,燉了鍋蘑菇雞湯,說是給兩個姑娘補補身子。
兩人感激。好久沒有吃過肉了,家養的雞非常肥美,湯喝起來也很鮮。兩人飽餐了一頓,精神都好了很多。
爲了表示感激,顧翡聶幫村長做了許多雜活。
村長兒媳婦倒是很詫異:“姑娘看着不像是會幹雜活的嘛?”
顧翡聶笑道:“以前一個人在外面住過,什麼都學會了。”
村長兒媳婦道:“那難怪嘞,一個人在外面很辛苦的,女孩子還是該嫁個人好好疼自己的。”
顧翡聶道:“恩。我夫君對我挺好的。”
“姑娘已經嫁人啦?本來還想幫村裡幾個單身漢說說親的,那裡面那個姑娘呢?成親了沒?”
顧翡聶好笑,她想到賀彬遠,決定幫賀彬遠給希影擋桃花:“她還沒成親,但是有對象的。”
村長兒媳婦道:“沒成親就沒事的。我們村子裡的人都挺好的勒!”
顧翡聶愣住,賀彬遠,姐姐幫不了你了……
當天下午,村子裡就有青年人主動來村長家了,帶什麼都有,草藥啦,瘦肉啦,稻米啦。
希影看着一桌子小山一樣的東西,有點發愣。
顧翡聶笑眯眯看着希影:“小阿影,你完全可以靠臉吃飯嘛!到哪裡都有人獻殷勤,美女就是好啊!”
希影說道:“這些東西退回去吧。他們的心意我給不了迴應的。”
顧翡聶用手指彈了彈她的額頭:“小丫頭,你這麼拘謹算得這麼清楚幹什麼?別人主動給你的,你拿着就好了,又沒人要你一定回報什麼。”
希影:“可是……”
顧翡聶道:“你得給別人追你的機會。對彬遠也是。”
希影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有喜歡的人。我不想拖着別人。”
顧翡聶詫異:“唉?你喜歡誰呀?你長得那麼漂亮,性子也好,只要你一說喜歡,那人肯定得倒貼過來!”
希影好笑看着她。
顧翡聶聳了聳肩:“不跟你說笑了。我問你啊,你對你喜歡的那個人是不是忠心不二,覺得一輩子大概只會喜歡這麼一個人了?”
希影:“……恩。”
顧翡聶道:“你是不是不自覺地想對他好,願意爲他做一切,根本不求回報?”
希影:“……恩。”
顧翡聶:“那如果,那個人因爲覺得回報不了你什麼,就一直躲着你,你是不是會覺得很痛苦?你並不怎麼執着於回報,能有迴應最好,沒有也無所謂的,你只是想對他好,對不對?”
希影:“……”
顧翡聶笑着看她:“你是什麼樣的心情,彬遠就是是什麼樣的。你若還是關心他的,就不該拒人於千里之外。”
希影:“翡聶,我頭一次覺得你很厲害啊。”
顧翡聶得意:“自然啦,姐姐比你多吃四年飯呢。你不願意接受,只不過覺得自己精神負擔重罷了,說白了,其實是自私,並不是真的爲他們着想。”
希影道:“那其實還是得分情況看待的。”
顧翡聶道:“你覺得,彬遠是不是這樣不計較地對你呢?”
“我不知道。”
“我倒是覺得,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找個對自己好的也不錯。”
希影沉默了很久,然後笑了,她搖搖頭:“我得不到想要的,所以就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