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說的是“莫要客氣”,手上更不客氣,片刻功夫就把三碟子佐酒菜餚吞下了肚子。
王麻子晃了晃手裡的酒壺:“約莫還有兩杯的吧,與仁兄共飲。”
李二知道王麻子的意思,再要了壺酒上來:“王兄也不曾用過飯食的吧?不如再來碗飯食?”
“好哩,好哩,那就來……”王麻子腹中有了些底子,也意識到自己確是有損“聖人門徒”的稱號,起身施禮:“謝過仁兄盛情!”
油潑帶子面上來,王麻子客套幾句便開始狼吞虎嚥。
這油潑帶子面也算了汴梁的一大特色,滿碗都漂浮了一曾厚厚的牛油,多用麻辣佐料,食用起來最是暢快。尤其是那麪條更有講究,這帶子面一碗只有一根麪條,講究的便是不斷頭。且是面身寬有兩指,薄如蟬翼.
不由得食指大動,李二也是舉箸而食,麻辣濃香麪條勁筋道,果然口味地道,一碗大寬麪條食的罷了已是滿頭大汗連呼過癮。
腹中有食才能做到心裡不慌,吃的飽飯的王麻子王大秀才摸摸肚子,感覺腹中確實是真的飽了,這才恢復了聖人門徒的風度。
“未請教仁兄上下……”
“鄙姓李,單名二。”
“哦,李二……誰?李二?你是那《三國傳》的作……”王麻子秀才起身離座,恍如見到不可思議之事。
李二微笑點頭:“然,正是,王兄安坐。”
王大秀才想不到對面請自己吃飯之人便是名動天下才情高絕的大宋駙馬,便是那《三國傳》的作者,頓時大聲榮幸之感,雙手在身上左右摸索:“真是憾事,我昨日做詩一首。竟然不曾帶在身上,不然好叫李宗室指點一番!”
李二苦笑,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了這麼大的名氣,這秀才竟然要自己指點詩詞,無奈的笑道:“詩詞之事卻也不忙,王兄好似……好似有些窘迫,卻是爲何?”
自古文人都是極好面子的。這王大秀才如今是吃了上頓沒下頓,豈止是窘迫,簡直就是極寒交迫的了:“這個……那個,也不瞞李宗師的……”
“甚麼宗師?我可當不起,”李二知道自己地水平。實在就距離那“宗師”二字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你我兄弟相稱也就是了。”
王麻子秀才很是受寵若驚的模樣,先是起身作揖,這才細細道來。…
孩子沒娘,說起來話長,王麻子秀才來汴梁已有九年時光的。
這王麻子秀才本是揚州高郵人氏。家道也不算貧寒,衣食也是周全。雖說現在落魄的沒了樣子,王麻子秀才當年也是極其風光的。
想當年。王麻子秀才八歲賦詩,十三歲過鄉試,被當地人稱爲神童。家中更是發奮攻讀,王麻子秀才也還用功,誓要以文彩冠絕天下。十九歲便成爲秀才,轟動一時,大戶千金託人上門提親的那是絡繹不絕。
王麻子秀才眼界漸高,誓言要高中狀元否則終生不娶。
二十一歲那年。王麻子秀才躊躇滿志地離開家門,來汴梁大比,滿以爲會是金榜題名跨馬遊街那般的風光,金榜一出,頓時傻眼。發覺自己竟然榜上無名!不要說是三甲,便是舉人也考不上。心高氣傲的王麻子秀才如何能夠接受這般的重大打擊。當即便是大病一場,又無有臉面回家,便苦心研讀,以期來年再考!
宋時候
的科舉制度雖說還不似明清時候
那般地黑暗,卻也是有許多的規則。宋時候
並不講究如何是給考官送禮行賄,但這並不是就表明那考試製度是如何的清廉公正,行賄送禮是不必的,卻要對宗師表忠心!
那時候
的讀書人都有各自地宗師,也就是自己的後臺,考中當官之後也就是那個黨派的人物。如此一來,但凡對宗師“忠心耿耿”地考生,自然會受到這樣那樣的關照。
否則無論你是如何的才高絕世也不可能闖進前三十名,更不要說是三甲。除非真的是有蓋世的才華,誰也掩飾不住,那才勉強能撈個舉人的功名。
大才子秦少游便是最好的例子。
無門無派的王麻子秀才如何能夠明白這些潛規則,何況又不是真地有蓋世才華,自然是考不中的。
王麻子秀才是屢考屢敗,屢敗屢考,無不是鎩羽而歸,幾年下來,以往的信心和勇氣也消磨個乾淨,對於金榜題名也僅限於在口上說說,再也提不起以往那種熱情。
又恐回家爲人所笑,便在汴梁廝混,整日裡浪跡在寺廟驛所,偶爾提人書寫郵信做做西席,飢一頓飽一頓的混日子罷了。時常的居無定所,時常地餓癟了肚皮,由於經常來這小小酒館,更是時常的爲人所譏諷!“哎,人生如夢地吶,已是九年時光,遙想當年意氣風發,如今卻是這般的窮困潦倒一事無成,真個是不堪吶!”王麻子秀才大生蹉跎之情,忍不住的一聲嘆息,擎了盞子一飲而盡,許是吃多了酒的緣故,臉面紅的出奇!
想那科舉制度雖是可使讀書之人金榜題名一朝騰達,然那魚躍龍門的終究是少數。這個時候
的舉人還不似後來的那般氾濫,每次朝廷開科取士,不過只有百餘人中舉罷了,大部分寒窗苦讀的學子還是無功無名,高官厚祿封妻廕子的巨大誘惑之下還是使人趨之若鶩,往往是擺手窮經的成爲“爺爺輩”的秀才也是屢屢不中。
大宋立國初年,每此科考,不過是取三十多人,後逐漸的增多,如今已經達到百餘的規模,到了北宋末年,一次科舉就產生三百多的舉人,而在南宋末年。這個數字又翻了十倍!
李二嘆息道:“科舉一途終究是金榜題名者寡,名落孫山者衆,若只是一門心思的謀功名纔是真正的耽擱了自家的前程的。”
“李兄所言字字珠璣,我對這科舉仕途是真個深有體會地。若是早些年聞得李兄之言,或許也不會弄成這般的悽惶模樣,”王麻子秀才苦笑道:“若是在我風光之時,也不一定能夠聽得進去李兄之言。世間事情便是這般模樣。不到山窮水盡如何肯轉頭而走?說這些個煩心的事情做甚?還是說說李兄那《三國傳》的吧……”
“我看李兄那《三國傳》便是極贊,場面壯觀,氣勢恢宏。最最緊要的便是文字淺白,不似那些八股文字那般刻意的追求艱澀難懂,很輕易就可以看的明白。且章章相連環環相扣,真個是引人入勝地哩。”
其實那個時候
已經開始出現一些故事題材的文字,不過都是單獨情節的短文,最常見的還是三兩百字的神佛文章,脫胎於經文等宗教典籍之中。稍大些地酒樓等地也有專門的賣話先生說書,卻沒有如《三國傳》這般唱片大套連載的小說。而且李二所撰寫的《三國傳》完全是“借鑑”了那《三國演義》大的架構還是符合歷史地。而真正意義上的長篇小說是在元末明初纔開始出現,李二的《三國傳》自然還是稀罕地物件兒。
哪裡如現在這般。隨意的點開個網址便是動輒幾百萬字的超級長篇!而且這樣的長篇小說還不在少數,真個是全民寫作的!“我只是有一事不明,還要李兄指教。”
“但說。”
“我也算是熟讀經史遍閱子集,曉得這《三國傳》必是不世出的大作。爲何不刊印成書以賺錢銀錢成就聲名,反而是要印製在紙上不要銀錢的給衆人發放?哪裡有刊印成書名利雙收的實惠?”說到這裡王麻子秀才笑道:“若非不要這般銀錢地發放,我也見不到這《三國傳》的哩。”
對於李二來說,《三國傳》雖然花費不少的心思,終究是爲了提高邸報的發行量。爲了迅速的提升人們對於邸報興趣地一種手段罷了,增加邸報的影響纔是根本。邸報爲本三國爲用便是李二要走地路線。
不過這般的商業手法王麻子秀才也不一定懂,何況世人根本就還沒有看到那邸報的重要之處,自然不能夠理解李二的用李二笑道:“名利二字最是累人,我本是無心名利的。只要能有更多之人見到邸報也就是心足的。”
王麻子秀才仔細一想,李二這般的人物不會說也不會缺少銀錢。名聲已經是足夠的大了,自然不必再費勁心血的著書立說來提高名氣。
但聽得李二問道:“王兄有何打算,還是要一門心思的求取功名?”
王麻子秀才苦笑:“還求取甚的功名?這兩年衣食尚不得周全,哪還有心思讀書?功名是不再想的了,只要能安穩一生也是好的,若是有了機緣便走訪些名山大川也就知足的了。”“王兄這般終不是個長法,不若找個事情來做,先安定下來……”
“百無一用是書生的吶,如今才真個體味到這話的意思,我是肩不得挑手不得提,便是比那些個轎伕都是不如,能做的甚事?”
李二仔細想想說道:“如今我這裡還真的是有個空當,剛好便是和了王兄的心思,不必肩挑不必手提,可得衣食周全,每月另有一吊的工錢,不知王兄有意還是無意?”
“有衣食?還有工錢?有意有意!”不必肩挑手提大宋做那些苦工,又能和名動天下的李二駙馬共事,當然是十分美意的事情,王麻子秀才歡喜之餘又滿是擔憂:“我可寫不出《三國傳》那般的文章來,那文章看着是真個精彩,要是寫是極難的。”
李二笑道:“非是寫書,且這事情麼說難不難,說易不易……”
王麻子秀才有了極大興致:“是要做甚的營生哩?”
“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