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若無有,是二悉俱離。牟尼寂靜觀,是則遠離生。”惠恩面上汗水未乾,滿是迷茫的問李二:“可爲佛否?”
“牟尼不爲佛,”李二答惠恩老和尚。
惠恩雙手合什:“法師教我。”
衆人大譁,堂堂的大宋國師居然要請教別人,而且請教的問題還是“什麼纔是佛”,未免有些駭人聽聞。
唯獨那遼國國師佛普不動聲色的等待着李二的回答,因爲惠恩的問題也正是他要問的。
惠恩和尚全然無視衆人的目光,絲毫不以請教後生晚輩爲恥,方纔誠懇的等待李二的答案。
光是這份視聲名如糞土的精神就叫李二敬佩:“世間本無佛,佛即善心,善心即佛。心屬我,我心善、即佛心,佛即是我。我是人,我同人人,人人心善,人人是佛。佛是人人。”.
惠恩法師還在仔細品味李二“,世間無佛,人人是佛”的觀點,遼國佛普法師卻走上前來說道:“世人信佛拜佛無非是想求個平安發達富貴榮華,若說世間無佛,此等人必然發現所拜佛門爲空門,我佛家一道當如何自處?”
凡是宗教,無不信奉神的創造及神的主宰,當時的佛教沒有那麼多雜七雜八的神仙聖佛,卻是徹底的無神論者;因此佛教似宗教而又非宗教,類哲學而又非哲學,最講究的便是言教,所以纔有“諸惡莫作,衆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的說法。
而當時的僧人卻盲目的迷信佛本身有移山填海斗轉星移的莫大神通,專揀的忽略了佛家的真諦,把好端端的言傳佛教搞成了崇拜佛教,所謂的高僧之不過是對佛本身的癡迷崇拜者罷了。完全沒有了以批判態度審視佛教的學者眼光,這也是佛教走下坡路的一個很大原因。
而佛教的宣揚和傳播對於朝廷有莫大的好處,幫助朝廷約束黎民,而到了宋時,這種約束已經發展成爲對人的扭曲,嚴重的阻礙了佛教的正常發展。
李二當然明白朝廷不會允許世間無佛的論調,遂道:“佛即是善,即是慈悲。慈心是德之用,是現在心,非指過去,或未來,指現在一念心,至誠是心之本體。慈之德用是十善業,修學十善業,十善之體就是慈,佛門慈悲爲本。”
“佛重因果,如何與前世未來融會貫通?”惠恩問道。
這個問題是極其複雜的宗教難題,李二那半吊子的水平是無論如何回答不出的,遂避重就輕的笑道:“慈這個字上面是茲,下面是心,就是現在一念之心決定前生後世……”
“善哉,善哉,一切無涅盤,無有涅盤佛。無有佛涅盤,遠離覺所覺。”惠恩法師高唱佛語。
其實李二解釋了半天遠沒有惠恩的這句佛語說的明白,佛普聽罷頓時感覺眼前景色煥然一新,進入一全新的境界。後來這兩位佛學大師領悟了佛之真諦,逐漸轉變爲研究佛學的學者,爲中國特色佛教的誕生起了決定作用,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惠恩對佛普道:“佛普法師坐下有此等弟子,何愁我教不興旺發達……”
佛普笑道:“老衲亦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門人。”遂問李二:“你不是覺字輩的吧,是空字輩的麼?你的法號是……”
李二哪裡來的法號,正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小丫頭耶律嬌說前扒這她師傅的耳朵嘀咕幾句,想來是把李二的真實身份言明瞭。
佛普上下打量李二,“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真是天緣巧合,善哉,善哉。”
看兩位國師俱是面露微笑,神宗皇帝以爲論佛已分出高下,命而僧上前:“兩位大師論的果然精闢,不知是哪家勝了?”
惠恩施禮道:“我未勝,他未負。”
遼國國師佛普笑道:“勝即是負,陛下着相了。
原來是個平局!神宗皇帝對於論佛本就不怎麼關心,只不過把這場佛學盛世看成是外交上的一次交流而已。平局也好,不傷兩國的體面,大宋和大遼好保持着平和的關係就好。
“聖上,貧僧在佛學之上有幾許不白之處,還要與遼國同門切磋,需一清淨的所在,論佛大會不如到此結束……”
“也好,與遼國國師共研大道,造福蒼生,朕亦不在此耽擱你們,這便回了。”
旁邊的長平公主越看李二越是眼熟,只是李二以碩大的頭巾包裹了腦袋,記不得在哪裡見過而已,遂招手叫過一名長隨的宮娥:“那古怪的胡僧忒是眼熟,你們看是不是……”
“公主殿下,奴婢看的也是,那身形那語調活脫脫的便是駙馬爺爺……”
長平公主與李二夫妻同體,經那宮娥這麼一說,猛然醒悟,只是沒有見到那胡僧的面貌,不敢確認而已。遂叫過那宮娥耳語幾句:“你照此辦理。”
看在兩國的國師陪同之下,李二終於不再受“萬衆矚目”,和這倆老和尚共進禪房,繼續“精研”佛法去了。
在李二新式理論的啓蒙之下,兩位國師確立新的佛家學說基礎,開始完成從佛家信徒到佛家學者的轉變。
接連三日,李二都被兩個老和尚窩在禪房裡問東問西,好容易打法的他們開始閉關。小丫頭派人去鐵塔附近尋找春娘,同時準備把李二先藏到都亭驛。
街北都亭驛是汴梁的外事區域,各國使節大多集中在至州橋到街北的這一段,而大遼驛也在此地。
爲把自己裝扮的更象是一個胡人,李二乾脆找了件寬大的無襟胡袍穿了起來,更以頭巾矇頭蓋臉的把整個腦袋包裹,這才隨了小丫頭耶律嬌去大遼驛。
“那個大宋國師惠恩不會去告密吧?”在論佛的當天,小丫頭就把李二的身份告訴了佛普,後來佛普又對惠恩說了李二的身份,李二唯恐這老和尚去告發,心中甚是忐忑。
“人家好歹也是大宋的國師,得道的高僧,自是不會做這告密的小人行徑。”小丫頭對於和尚尤其是老年的和尚總有一種愛屋及烏的信任。
李二卻答非所問:“你聽,這些孩子唸的是甚麼歌謠?”
原來街上幾羣半大的孩子,亂紛紛的唸叨着同一首歌謠:“駙馬娘,賣肉忙,辛苦盼兒淚斷腸……”
“駙馬娘,賣肉忙,浚儀橋頭淚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