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李花兒在清河村,是很能說得上話的人物,是以她一說完,孩子們忙都應了聲。
尤其是其中的孫三賢,拍着胸脯地讓李花兒放心。
李花兒則快步走到渡口前,搶在蘭船主“搶”字出口之前,笑道:
“說起來,這渡口上也是有趣,總有那不懂事的惹禍精,不知道仗了誰的膽子,開口閉口,都當自己是王法了,兩年前如此,兩年後也如此,。”
蘭船主正得意呢,卻不想有人敢插話,正待發作時,才發現阻攔的人,竟是李花兒。
他囂張的氣焰,頓時就消了一半。
論理,蘭船主是絕不怕李花兒的。
可是李花兒背後就是柯掌櫃,柯掌櫃背後就是韓掌櫃,而韓掌櫃背後到底是誰,就連他主家魏王,都至今沒查明白。
只知道這隆豐錢莊,和京中的關、謝、王、陳四家,都有點兒千絲萬縷的關係。
在掉個酒幌子都能砸到個王公貴族的京城裡,這四個清貴之家也是沒人敢惹的。
蘭船主壓下了怒氣,換了張皮笑肉不笑的面孔道: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李大掌櫃的。”
李花兒已經走上了渡口,淺笑屈膝道:“不敢,蘭船主這次南面回來又發財了吧?”
蘭船主滿嘴玩笑的語氣道:“不敢說發財,只是買下幾間李大掌櫃那樣的爛木頭鋪子,也是可以的。”
說出來的話,可不是什麼有趣的玩笑。
雖然不敢動手,但是鬥鬥嘴,他還是敢的。
李花兒也不生氣:“那是自然,我那小鋪子,最多也就是在州府,蘭船主的大生意,可都是在京城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越發真摯:“哎呀,不知道蘭船主到了京城,是怎麼和別人說話的?難不成當着京裡的大人們,也說‘自己就是王法’?小女不太通國法,不知道這算不算僭越的罪過?”
蘭船主臉色立時陰狠起來:“李大掌櫃的莫要多管閒事,當心反而惹禍上身。”
李花兒握着藏着袖箭的手,柔聲道:“到底是蘭船主失言害了主家,還是我惹禍上身,只怕還要商榷一二吧?”
蘭船主眼神如刀:“李掌櫃這是安心要與我爲敵?”
李花兒理所應當地點點頭:“是,又如何?”
蘭船主被她這理所應當的語氣,氣得臉紫了。
俗話說閻王好騙,小鬼難纏。
而此刻,在蘭船主眼中,縮在不起眼的清遠縣城裡,開個破鋪子的李花兒,那就是天下最難纏的女鬼!
李花兒卻笑意更深了,開口道:
“蘭船主有勢力仰仗,我也有勢力仰仗;蘭船主要仗勢欺人,我自然也可以仗勢欺人;蘭船主看北來的客人不滿,我看着北來的蘭船主也不滿;蘭船主當自己是王法,我卻不當您是王法。”
依舊是那樣飛快的語速,卻字字說得都清楚。
李花兒說一個字,蘭船主的臉皮就黑一點兒,直把蘭船主的紫臉皮,說成了黑臉皮,她才緩了一口氣,笑道:
“所以嘛,現在,蘭船主是要安心和我爲敵嗎?”
“你!”蘭船主跳了起來,指着李花兒的鼻子,哆嗦着嘴脣,卻說不出話來了。
李花兒臉色猛地一沉,冷笑道:
“我怎麼了?我不拿你當王法,難道還錯了?你自己仗着主家的勢力行事,卻背後給主家惹禍,我好心提點你,你還要生氣,要不咱們現在就去衙門,把這話說道一二可好?或者我隨你去京城,讓魏王說說,看看你算不算王法,好不好?”
論吵架,便是蘭船主那一船的人綁在一起,也不是一個李花兒的對手。
字字都像是胡攪蠻纏,但是句句聽起來,還都讓人無法反駁。
直把人繞暈了纔算。
李花兒一氣說完了這麼多的話,就不再理他,而是對那客船船主笑道:
“這位船家,你們靠岸吧,這渡口算是入平水州的第一個大渡口,有時候有些衝突也是常有的。”
那客船船主也被李花兒的話繞暈了過去,還沒明白過來呢。
唯一的感覺就是:這鄉野之地,還有如此伶牙俐齒的丫頭,真是難得!
所以,再聽見李花兒對自己說話,他還是愣了愣,才拱手笑道:“是,多謝這位姑娘仗義執言。”
說着,他又有些得意地看了那蘭船主一眼。
蘭船主已經管不上客船了,只是怒視李花兒。
可就在此時,只聽見商船的船艙內,傳來了一個壓抑而且沙啞的聲音。
“蘭大叔,罷了,讓他們先靠岸吧。”
蘭船主聽見這話,忙跑到船艙邊,道:“甘爺,這……”
船艙裡那位被稱爲甘爺的人打斷了他。
“罷了,聽你們吵得也煩死了。況且她說得也有些道理,蘭大叔今後,還是要慎言纔好。”
蘭船主被搶白了這麼一通,卻不敢還嘴,只好唯唯諾諾地道:“是,小的明白了。”
李花兒還是第一次聽說,這魏王商隊裡,有一個姓甘的人。
而且這地位,看來相當不低。
聽說話,倒覺得此人還是講些道理的。
是以,她淺笑施禮道:“還是這位甘先生講道理。”
那甘爺一時沒說話,將一隻手伸出了船艙,輕輕地掀起了簾子。
李花兒沒有看清楚船內的人,反而看清楚了那隻手。
明顯是養尊處優,而且很年輕的手。
李花兒微微一愣。
聽此人說話的語氣,她還以爲這是個年紀大的人呢。
不過再一想,她暗罵自己糊塗。
蘭船主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而這個甘爺卻要叫他蘭大叔,顯然是個年輕人嘛。
那甘爺只是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就又放下簾子,道:“你就是南北木匠鋪的李掌櫃?”
李花兒點點頭:“正是。”
甘爺用那沙啞的聲音,乾澀地笑了笑:“我缺把椅子,你可能做?”
李花兒問道:“不知甘先生要什麼樣的椅子?”
甘爺道:“就要如今京城最時興的圈椅,就要南邊國的那種紫檀木的。”
李花兒笑道:“好,我知道了,十五兩銀子,先付五兩的定錢。”
甘爺對蘭船主道:“給她。”
蘭船主怎麼都想不到,自己還會要給李花兒送錢,臉上的鬍子都氣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