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顏暮凝視了莫梓瑤片刻,又望向場中的伊昭容及那羣身穿月白色裙子的舞女,朗聲道:“案前舞者顏如玉,不著人家俗衣服。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
言罷,他轉目看向阮凌政和太后笑道:“《霓裳羽衣曲》乃唐代玄宗皇帝最引爲得意的作品,相傳原是玄宗皇帝夢見自己進人月宮,聽到仙樂,見素娥數百人素練霓裳而舞,心中默記,帶回人間。後由很有舞蹈才華的楊貴妃根據這段樂曲創作成舞蹈,取名爲‘霓裳羽衣’。詞曲樂調優美,構思精妙,而舞者虹裳霞帔步搖冠,舞動起來,給人營造一種恍若進入了仙境美景一般。”
說完這話,他起身走上臺,從一絲樂手中拿過玉笛,“僅憑琴爲主旋律,未免太過單調,不能詮釋它的絕美。本使記得有位大臣張說,在《華清宮》中曾雲:“天闕沉沉夜未央,碧雲仙曲舞霓裳;一聲玉笛向空盡,月滿驪山宮漏長。試問少了玉笛,又哪兒能完美呢?本使自幼研習樂理,此刻一時技癢,便忍不住想上臺來賣弄一番了。還望陛下成全啊!”
莫梓瑤臉上微微變色,她沒想到這個時候顧顏暮居然也想插上一腳,只得看着阮凌政。見阮凌政若有所思,輕聲道:“既然顧使者有如此雅興。”微微點頭。“準了。”
爲表尊重,顧顏暮朝他抱拳,已示意自己的感激之意,而後娓娓道:“《霓裳羽衣曲》全曲共三十六段,全曲分散序六段、中序十八段和曲破十二段。三部分。散序爲前奏曲,全是自由節奏的散板,由磬、簫、箏、笛、箜篌、篳簟、笙等金石絲竹來獨奏或輪奏。不舞不歌,中序又名拍序或歌頭,是一個慢板的抒情樂段,中間也有由慢轉快的幾次變化,按樂曲節拍邊歌邊舞;曲破又名舞遍,是全曲高潮,以舞蹈爲主,繁音急節,樂音鏗鏘,速度從散板到慢板再逐漸加快到急拍,結束時轉慢,舞而不歌!”
太后微微點頭,似笑非笑道:“想不到顧使者竟然對樂理也造詣頗深,看來是我阮南國東施效顰了。”
顧顏暮挑脣輕笑,“太后此言差矣,雖說此舞曲曾盛極一時,可後來應爲諸多原因,原曲已失,雖然後人補綴,但已非原汁原味兒了。所以,就算阮南國演奏此曲,自也算不得東施效顰的。”
看到太后笑了,他也並不多說什麼,而是轉身面對瑜昭儀:“不知這位夫人最擅長的樂器是?”
可能是很少和異性男子接觸,瑜昭儀見顧顏暮望着她,和她說話,竟是羞澀的慢慢垂下了首。用溫玉般的聲音回答道:“彈和唱。”
顧顏暮似乎被驚異道了,不自覺的微微挑眉:“想不到夫人居也是身懷絕技啊,深藏不露,呵呵,不簡單啊!”
沉吟了片刻,“這樣吧,夫人就負責最主要的環節,唱,如何?”
此言一出,倒是伊衆人臉色不大好看了,今天明明她纔是主角啊,哪知顧顏暮對她卻絕口不提。
瑜昭儀微微點頭,朝莫梓瑤投以寬慰、鼓舞的一笑。
見大哥和瑜昭儀紛紛爲自己分憂解難,莫梓瑤心中一鬆,高興非常,她知道他們兩人是有心幫自己,以笛聲、歌聲分散衆人的注意力。
她此刻真想上前去給瑜昭儀來上一個感激的擁抱,但礙於場合,只是向她投去感激的微笑。而後,又將目光投向阮凌政。
阮凌政凝視着莫梓瑤片刻,緩緩道:“自我阮南國開朝以來,宮中還曾未舞過《霓裳羽衣舞》,朕倒還真是想看一看,大開眼界呢。瑤貴妃,你精通的七絃琴,而非古箏,隨便演奏演奏即可。”
他的話裡,對莫梓瑤的寵愛並不加任何掩飾。臺下的衆嬪妃們個個兒看莫梓瑤的目光都變得不那麼友善起來。
莫梓瑤也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她,‘第一寵妃’的名號她早已坐穩,既然如此,也沒必要再畏畏縮縮,在意他人的看法。
莫梓瑤的目光掃過笑容難掩的伊昭容,對阮凌政微微笑道:“皇上,此曲乃由磬、簫、箏、笛、箜篌、篳簟、笙等金石絲竹來獨奏或輪奏。各個樂器又絲絲入扣,若中途將箏換爲七絃琴,唯恐對整個曲篇發生改動。若只是應爲琴的原因而讓整個曲目變味,那豈不是臣妾的罪過了。”
“那瑤貴妃的意思是?”
“臣妾願意一試。”
“啊!竟然要改彈箏啊。”此言一出,臺下衆人皆譁然。所有人的注意力盡數集中在莫梓瑤身上,有人搖頭嘆息,有些嬪妃更是已經忍不住,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來了。
莫梓瑤淡淡的掃了衆人一眼,深吸一口氣,心中暗道:人人都準備要看我的笑話了,可惜,恐怕要讓你們的希望落空了。
微笑着,看向太后:“太后都說了,除夕家宴,氛圍歡樂愉悅就好,那本宮也來獻獻醜吧!”
瑜昭儀朝莫梓瑤瞧瞧豎起大拇指,言下是在讚賞莫梓瑤的勇氣。而後盈盈挪步挪步到她面前,執起她的柔胰,兩人緩步走到大殿中央。
伊昭容似是也沒想到莫梓瑤居然會捨棄自己最擅長的七絃琴不用,改爲不太熟練的箏。詫異了片刻便又恢復了神情,此刻,她正在心中高興的大笑呢,但對上莫梓瑤的目光時,面上卻只是淡淡笑着,輕輕點頭。
阮凌政似乎很高興,向莫梓瑤投去鼓勵的眼神,隨即微微點頭道:“去把長逸殿的‘相榭落鳶箏’取來。”
阮凌政話音剛落,就見太后和幾個嬪妃突然臉色俱變,莫梓瑤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不就是一把古箏麼,她們爲什麼變了臉色?
難道這具‘相榭落鳶箏’的來歷有什麼特殊?
還不待莫梓瑤想太多,很快就見內監小心翼翼地擡了一柄箏過來。
她懷揣着緊張的心情朝那把造型沉樸的箏看去,只見那箏長八尺一寸,用質地優良的古桐木製成,箏身雕龍紋鳳,琴絃緊若遊絲,粗略的數了數琴絃,二十一根!這才微微舒了口氣。
因爲她之前和大小姐學古箏時,那琴絃就是二十一弦的,琴絃一弦一音,多一根少一根都有很大的區別。可是古箏有很多卻是十三絃,十六絃或十八弦的,二十一弦並不多見,好在這把不是。
莫梓瑤忍不住上前去調了幾下音,很不錯的音質。她向阮凌政和太后行了一禮,在琴臺邊坐好。
側目,便看見顧顏暮正用擔憂的目光看着自己,於是衝他略一點頭。
這時,那些身穿月白色裙子的伴舞以圓場步陸續出場,圍繞大殿一圈兒又繼而下場,給人營造一種仙境美景。
突然磬聲悠悠響起,莫梓瑤與瑜昭儀對視了一眼,微微一笑,臻首,擡起皓腕露出纖細白皙的玉指,右手大、食、中、三指輕輕撥動琴絃,雙弦過渡滑音,尾音還未結束,如雨點般的鼓聲適時響起。
莫梓瑤玉指輕抹琴絃,脣角輕勾,翩翩笑意繞在脣角,緊跟着磬、笙之聲同時響起,她玉手輕佻,迎合上去,與之時合時分,合時流暢如江河入大海,分時靈動如淺溪分石。
只見那芊芊玉指在琴絃上風快的彈奏着,琴聲尖利,高昂,卻不突兀,券券而來,又似高尚流水,汩汩韻味。高亢時猶如無數烈馬跑去,壯懷激烈,像是石入水中,蕩起漣漪,震破了夜的寧靜......
很奇怪的是,也不是衆人皆沉浸在美妙的樂曲中無法自拔還是怎麼的,沒有人喝彩叫好,如癡如醉的看着殿中-央,周圍一片寂靜。
莫梓瑤偷偷掃過四周皆愣愣地望着她的人,最後瞧了正上方的阮凌政一眼。
此時他已正身坐起,滿眸驚異的凝視着自己,碰到莫梓瑤的目光後,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讚賞的朝她點了點頭。
再觀伊昭容,此刻的她臉上再也沒了笑容,眉頭緊鎖着,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見到此,莫梓瑤心中冷笑:“伊昭容,你也未免太小覷我了。雖然我出身非名門,也非詩禮之家,但並不代表我一無是處。雖然你們都知道我七絃琴彈得很好,但你們不知道的是,我更是懂得不要把所有好的東西一下子展現出來,在無意處有驚喜,才能讓你想吸引的人眼前一亮啊。
可惜,這局是你輸了。輸了的人,就要萬劫不復。
忽聽一縷清越的笛聲昂揚而起,婉轉流亮如碧波盪漾、輕雲出岫。顧顏暮執一玉笛在脣邊悠然吹奏,淡青色的衣袂如風輕揚。
莫梓瑤心中微動,早就知道顧顏暮琴藝超絕,卻沒想到,他連笛子都是吹得這樣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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