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梓瑤不動聲色地微微掃了衆嬪妃一眼,雖然此刻她們個個臉上掛着笑容,但又有幾個是真心的感到高興呢?
太后一擡手,示意衆人不必多禮,而後目光轉向一旁靜靜站着的芸夫人,臉上露出欣慰慈藹笑容,伸手拉着她到身側的椅子邊,道:“芸兒快別站着了,坐到哀家身邊來。”
芸夫人可能真的不知自己竟然是有了帝裔,目中帶着驚詫之色,小臉緋紅的被太后拉着,有些木訥的坐了下來。
才坐下,太后彷彿又想到了什麼,對她道:“今日翎藝宮出了事也不乾淨,芸兒你還是先回吧。”說着,目光從她平坦的小腹劃過,“你剛剛有了身孕,一定要仔細着點。”
太后她想得可真是周到啊,生怕芸夫人被這裡的晦氣所沾染。此刻的她,彷彿早已忘記還有一個傷心欲絕有待安撫的的雅夫人在後室了。
莫梓瑤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今日之事,讓她又想到了多種可能。擡眸,朝太后瞧去,心中暗測:也許,芸夫人的懷孕,只不過是太后的一手策劃而已。畢竟,世人都知道不光兩人的爹爹和哥哥在朝堂是不合,連她們不也是死敵麼?
無論發生何事,太后都能運籌帷幄,執掌全局,不是麼。
太后這會真心很高興,目光在衆太醫身上劃過,最後落在鐘太醫的身上,輕聲道:“這衆多太醫裡面,哀家覺得鐘太醫醫術還不錯,人品也沒話說,在御醫院擔任御醫總管一職,一直以來都是爲皇上看診的,哀家便讓他以後爲你安胎。”
聞言,原本沉浸在初爲人母欣喜中的芸夫人突然清醒過來,面露難色的看了看鐘太醫,又看了看太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太后似乎讀懂了她眼神中的意思,恍然道:“算了,還是安排其他人吧,畢竟他是先指給雅夫人的。可安排誰好呢?芸兒,要不你自己挑一個吧。”
太后此刻很開心,只要芸夫人腹中帝裔安好,一切順着她來都無妨。可憐那些個太醫啊,居然被人像當蘿蔔白菜似的隨意挑選,哪怕是這樣,心裡也不敢存有絲毫想法。
“這……”芸夫人的目光在衆多太醫身上巡視了許久,但就是不知道該選擇誰纔是好。
其實對她而言,只要不是鐘太醫就好。且不光是因爲他將來要給雅夫人引胎,最主要的是,他是莫梓瑤的人。試想謹慎如她,又怎麼可能將自己和孩子的生命交到一個‘敵人’的人的手中呢。
這時鐘太醫站了出來,說道:“若夫人拿捏不定,不如微臣爲您推薦一番吧。”
芸夫人看看太后,見太后沒說什麼,也微微點了點頭。
鐘太醫是御醫院的總管,自然是有一定的話語權的。一指太醫中的一個脊背微駝的老者道:“這位李太醫,是我們御醫院資歷最老的一個了,曾經爲衆多太妃接生過。”
擡眼看了芸夫人一眼,見她蹙着眉,顯然不感冒。鐘太醫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指着一個身材勻稱,但長相狠是平凡的中年人繼續道:“這位是黃太醫,對女性疾病尤爲擅長,也算是御醫院的老字號了。”
說完去看芸夫人,發現她還是微微的搖着頭,鐘太醫也不生煩,只是這一次,他的目光在餘下的幾個太醫身上巡視了許久,最後目光落在了站在最邊上的一個看上去年紀比他還要小上幾歲的太醫身上。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鐘太醫的目光,擡頭朝他望去微笑着點頭。
這是一個年輕且長相俊逸小夥子,修長挺拔的身材,笑起來給人感覺很溫暖。
“這位是去年考進來的徐太醫,他的才華,讓我等老一輩都爲之驚歎,若說資歷,自然無法與我等比,但他在醫術上的造詣卻是連我等都有所不及的,還有……”
“就他吧。”鐘太醫的話還沒說完,芸夫人終於開口選擇了他。
鐘太醫吁了口氣,給那名徐太醫一個眼色,他忙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規矩行禮道:“微臣徐正,願竭盡所學,爲芸夫人保胎。”
芸夫人微微點頭,看樣子對他還算滿意。起了身對太后道:“太后,那臣妾先回了。”語畢,她又朝內室瞧了一眼道,“臣妾不方便進去探雅夫人,望太后轉告一聲,臣妾的心意到了。”她說這話的時候,眸子裡,是明顯的笑意。
那種得意的笑,勝利的笑。如今後宮之中,又是唯她是尊了。她的性子,本不該在此刻笑出來,只是,有什麼關係呢,這一局艱難的博弈中,她的的確確是贏了。暫時的贏了。
莫梓瑤握緊了雙拳,瞧着她從自己的面前走過。對上她眼中的得意,只是笑着上前去拉了下她的手,說道:“妹妹,恭喜了,姐姐真爲你感到開心。”
大概此刻芸夫人也是心情大好吧,用力握了握莫梓瑤的手,微笑道:“多謝表姐。”
經過這一起一落,太后扶了露兒的手道:“罷了,你們全部退下,早些回去歇息吧。”
太醫們個個如釋重負,忙叩首告退。
滿屋子的嬪妃每人臉上皆露出各異的神色,有的退下,有的還想留下來,想進去探探雅夫人如何。畢竟,她在後宮中的人脈,還是十分可觀的。哪怕現在孩子沒了,可地位威勢還在。
莫梓瑤想了想,還是轉身出去。
阮凌政進去那麼久不出來,不知是他自己要留下來,還是雅夫人纏住了他,總之,他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出來的。何況,莫梓瑤和她關係也不算好,自然也是不想進去的。
出到了外頭,竟然發現芸夫人還沒走,好像是在等自己的轎伕過來。見莫梓瑤出來了,開了口道:“表姐,你覺得此事真的只是意外麼?”
她說的,自然還是雅夫人死胎一事,也不知是得意忘形了還是怎麼了,如今最後的贏家都是屬於她的,現在還來問這個問題,不顯得有些做作麼?
莫梓瑤笑一聲,並不答話,是不是意外她能說了不算,太后和皇上不是還在徹查麼?那麼讓他們查去,此事自己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芸夫人見莫梓瑤不說話,倒是也識趣得沒有再問,反正她此刻心情大好,那些問題,以後都不再是困擾她的問題了。
兩人並肩出去,莫梓瑤便瞧見自己的宮婢上前來。她們都是乖巧之人,這個時候知道有些話不能說。遂,都只跟在身後,不發一言。
出了宮門,見芸夫人的轎攆還沒過來,莫梓瑤便再次邀請她同乘,不過被她婉言謝拒了。
莫梓瑤來到自己的轎攆前,正準備掀轎簾進去,遠遠地,瞧見新晉的夢修媛和婧、黎兩姐妹朝這邊過來了。
她們顯然也是看到了莫梓瑤,微愣之下,夢修媛率先上前來,從容行禮輕笑道:“嬪妾見過瑤貴妃娘娘,娘娘安好。”
她的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臉上寫着疑惑,問道:“咦,您爲何也與我們一般不進去看看雅夫人呢?不過,裡面人實在是多,還是改天要好些,您說對吧?”說着,她又微微一笑,一副天真無邪,人畜無害的樣子。
莫梓瑤翹起脣角,輕笑:“皇上在裡頭陪看,本宮進去作何?”說着,又朝她的身後的兩姐妹瞧了一眼,彎腰進了轎內。
才進轎內坐穩,卻聽夢修媛喃喃開口道:“皇上也寵幸了我,爲什麼我的肚子就是沒有動靜呢?”語畢,美麗的大眼睛裡帶着幾許落寞,徑直轉了身往自己的轎攆走去。
後面的婧、黎兩姐妹顯然也是聽到了她的話語,‘噗嗤’一笑,道:“她還真是想的天真,莫不以爲皇上寵幸了她,就會讓她誕下皇嗣。不過提升了三個小品階,就以爲得到皇上的寵愛了嗎?哼,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子,發育好了沒有,還值得懷疑呢!要知道當初的清美人,連上十個等階,還懷了帝裔呢,結果還不是險些連命都不保。嘿嘿,這深宮,可不是她家後院,小孩子總把世界想得太過美好。”兩人說着,自覺得十分有道理,又是忍不住捂嘴輕笑。
夢修媛也是正準備上轎,聽得她們的話,登時氣得小臉一片鐵青,但她只是怒哼一聲,便吩咐轎伕快些走,不想與兩人爭嘴。
但這一幕落在兩姐妹眼裡,可就是另一番意思了,她們認爲這夢修媛其實就是個好捏的軟柿子。
兩人看着她的轎子離去,還不忘在背後擠兌一番:“瞧瞧,果然是單純膽小的小丫頭,虛添了等階而已。”
“咳咳。”莫梓瑤實在是有些聽不下去了,忍不住輕咳出聲,讓兩人注意收斂。
果然,她們雖然不將夢修媛當回事,但面對莫梓瑤,還是有些懼怕的當下閉了嘴,急匆匆的轉身走遠。
晚秋與玉芝走上前來,晚秋小聲道:“娘娘,我們也回宮了麼?”雖然她很想知道雅夫人如何了,但她知道什麼話該問,什麼話不該問。
莫梓瑤點點頭。轎攆正要走的時候,瞧見多日不見的甘公公急匆匆的跑來,見了莫梓瑤,忙行了禮,又往翎藝宮內跑進去。
莫梓瑤輕輕皺眉,近來阮凌政身邊始終跟着個金公公,甘霖似乎只是在阮凌政上朝時才伺候在一邊。看着他單薄微駝的背影,莫梓瑤感覺這幾年,他似乎蒼老了不少。
雖說自進宮以來,也沒受到他什麼恩惠,但畢竟也是很早就相識了,看他如今這副光景,也微微感到有些心酸。
一朝新人換舊人,難道就是這樣的麼?
莫梓瑤嘆息一聲,不再多想,吩咐轎伕啓程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