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如珠簾的大雨,繼續下着,追捕趙銘的朱國弼,帶兵在巷子找了許久,依然沒有發現趙銘的身影。
這時一名清兵開口道:“大人,讓那廝跑了!”
朱國弼臉色陰沉,揮手道:“馬錫是馬士英之子,必須抓捕!你們把守各個路口,在城中張貼告示,我要讓這奸賊插翅難飛。”
這次南京覆滅,與東林勾結左鎮東叛,有很大的關係。
東林黨人原本只是想,藉助左良玉斗垮馬士英,重新奪取南京政權,卻沒想到北面的滿清忽然南侵,造成了整個南明朝廷在內憂外患之下,瞬間血崩。
東林黨人也沒想到,自己會玩脫,而他們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自然不願意承認,其實是他們搞垮了弘光朝廷,於是便想掩蓋真相。
這就需要有一些人,來爲弘光朝廷的滅亡負責,而這些人既然不是東林,那就只能是弘光帝自己昏庸,再加上奸臣馬士英作怪。
弘光帝就一張嘴,怎麼也說不過掌握話語權的他們,名聲早就被他們搞臭,而馬士英身後卻有一大批馬黨的人,他們都有嘴,也能寫書,做文章,會辯解,那東林要掩蓋真相,就只有藉機將他們殺了。
死人不會辯解,辯解的聲音少了,歷史就會相信他們的說法,而他們也確實做到了這一點。
現在馬士英逃到浙中,擁立潞藩繼續對抗大清,抓住馬錫,不僅是解決一個馬黨的主要成員,還能要挾馬士英,向豫王爺邀功。
大隊的清兵,從街道上走來,隔着老遠,趙銘就聽見腳步聲,連忙將鄭森和何文成拉到橋下。
朱國弼站在橋頭,左右觀望,然後一揮手,“過橋搜!”
趙銘聞聲心頭一凜,他能聽出,正是追殺他的那個聲音。
不多時,大隊的清兵通過石橋,趙銘三人屏住呼吸,聽着清軍的腳步聲從頭頂走過。
······
次日清晨,天空中依舊細雨霏霏,南京城中隱約響起成片的哭聲。
趙銘忽然驚醒,他發現自己的聽覺十分靈敏,遠勝常人。
“大木兄、長庚兄,醒一醒!”趙銘推了推兩人,他們在橋底過了一夜。
兩人清醒過來,很快鄭森也聽到了聲音,他眉頭皺成川字,忽然急道:“建奴開始驅趕百姓出城,我們趕緊出去。”
其它時候,城門排查嚴密,只有清軍驅趕大批人出城,纔會放鬆警惕。
《明季南略》記載,建奴入城,分通濟門起,以大中橋北河爲界,東爲兵房,居八旗兵,馳騎四佔,驅百姓遷移,不許搬運物件,提男抱女,哀號滿路。
······
趙銘三人悄悄從橋底出來,只見街道上到處都是無助的身影,他們混入人羣中,隨着揹着包袱,抱着小孩,扶着老人的南京居民一起擁擠而行。
趙銘環首四望,這副場景,像極了他所熟知的另一場災難,入眼俱是扶老攜幼疾步逃難的身影,入耳俱是哭泣悲號之聲。
酸秀才何文成看見這副場景,站在人流擁擠的橋上,淚流滿面,捶胸痛哭,“嗚呼哀哉,虎踞盤龍一夕休,江水不知愁,猶自滔滔日夜流。南渡立國一年,兩都俱陷,大好河山毀於一旦,悲呼?憤呼?”
趙銘見他這樣太過顯眼,忙拉着他跟着人羣往外走,很快就到了城門處。
這時一旁的鄭森又愣住了,趙銘催他快走,鄭森卻站着擡手指了指,趙銘順指看過去,心裡頓時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
通濟門的城頭,掛着一排穿着明朝官袍的屍體,其中一人,正是趙銘看見過的劉成治。
“草你孃的建奴!”沒來由的,趙銘的眼睛忽然就溼潤了。
這時他看見城門處,貼着幾張告示,其中一張正是捉拿自己,只不過畫師可能是抽象派的,畫像實在不像他清早在河邊看見的那張臉。
“大木兄、長庚兄快走!”趙銘忙拉着兩人,走出了門洞。
在他身後,一個滿洲兵忽然抓住一個青秀的男子,打掉他的網巾,一頭長髮散落,原來是個要混出城去的富家小姐,清兵一聲鬨笑,將臉色慘白的小姐拉走。
趙銘感受到鄭森身子氣得顫抖,可還是將他推走。
三人一路無語,跟着人流走了數裡,正走着,何文成忽然站住,“我不走了!”
趙銘眉頭微皺,我好像救了個大麻煩,都已經出城,爲何不走,“長庚兄,你又怎麼呢?”
何文成雙拳攥緊,“博安兄沒看見城頭吊着的忠烈之臣嗎?我不能看見忠義之士被吊在城頭,任由韃子侮辱。我要把他們的遺體取下來安葬,兩位兄臺是否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趙銘眉頭緊皺,心裡盤算,“南京被清軍佔據,十多萬清軍待在城裡,回去不等於尋死嗎?雖然我也想讓劉成治的屍首入土爲安,但我不能回去送死,再說你一個酸秀才,不是我瞧不起你,你殺過雞麼?”
趙銘正要說話,旁邊的鄭森卻點了點頭,憤怒道,“好,我正有此意!建奴將屍體吊在城頭,就是想威懾我們,讓天下人畏懼,告訴天下人,這就是不屈服的下場。我們將屍體取回,既能讓忠魂安息,又能讓建奴知道,還有不屈之人,同時也讓那些還有反抗之心的人知道,天下間還有志同道合之士,堅定忠義之士的抗清信心。”
說着鄭森用火熱的目光注視趙銘,“博安兄,你能說出每人盡一份力,何懼區區建奴之言,可願意同行,爲天下盡一份力!”
“這~”趙銘不得不承認,如果能將那些清軍吊着的屍體取下來,確實能打擊建奴的囂張氣焰,也能鼓舞民心士氣,爲此死幾個人,不算什麼,是值得的。
問題在於,我不想死,而且我覺得自己還能發揮更大的作用,不能這麼輕易的死掉,鄭森也不能死,否則我穿越一回,把國姓爺整沒了,那就真是罪過了。
“何文成,你真是惹禍精啊!“趙銘心中暗罵,一時無語。
這時鄭森注視着趙銘,“博安兄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我不勉強。”說完他便冷淡的扭過頭去,看向何文成,卻說給趙銘聽道:“長庚兄,建奴剛入南京,必然驕狂無備,我們並非沒有機會!”
趙銘眉頭一豎,我草,我是被鄙視了嗎?國姓爺就是國姓爺,居然還會道德綁架和激將法,原來是個心機男。
趙銘沉默一陣,建奴現在確實驕狂,小心一些不是沒有機會。
“好,我答應兩位兄臺,不過要等晚上動手,而且能成就成,不成也不強求,必須立刻離開。還是那句話,有用之身,不能輕棄!”趙銘沉聲說道。
“哈哈!我就知道博安兄會答應的。”鄭森高興一拳捶在趙銘胸前,居然像是捶到一塊鐵板,於是變拳爲爪,驚訝的看着趙銘。
趙銘吃驚的低頭看着鄭森抓住自己的胸肌,心念一動,健碩的胸大肌立時有節奏的跳動,驚得鄭森趕緊鬆開手。
趙銘倒吸一口涼氣,“馬錫這小子身材不錯啊,莫非練過金鐘罩鐵布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