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銘原來的計劃是,不驚動南京清軍,先兩翼包抄截斷清軍的退路,將江南江北兩座大營,近三十萬清軍全殲於淮河之南。
如此一來,滿清就沒什麼兵了,明軍可以立時北伐,在一年甚至更短的時間內解決滿清,徹底收復漢家河山。
不過,朱以海提前起兵,撲向南京,加上阿濟格主動向淮北運動,讓趙銘誤以爲,清軍因爲朱以海撲向南京,而提前撤退。
爲了不讓阿濟格跑了,攔住三十萬清軍北撤之路,趙銘冒險進軍,連夜撲向高郵,準備攔截清軍,卻不想中了清軍的埋伏。
這時趙銘率領殘兵,逃入時堡鎮,三萬大軍已經不足一萬,李忠明、丁維嶽、羅文耀、劉四等一大批心腹戰死或失散,損失極爲慘重。
趙銘坐在板凳上,聽了王德順、李本深等人的陳述,心中無比悲痛和自責。
此前他已經察覺到情況不太正常,可是當他聽見阿濟格已經從揚州逃跑後,太想一戰解決滿清主力,鼎定抗清戰局,從而冒險突進,最終遭受了這場大敗。
這一戰,不僅是損失了兩萬多人,還丟了不少老兄弟的性命,而且隨着東海鎮戰敗,原本已經到滅亡邊緣的滿清,又緩過勁來,明朝想要收復北方便遙遙無期了。
本來,這次南明三路人馬,集結四五十萬大軍,完全有機會一波帶走滿清,可是現在,清軍擊敗了趙銘,並將趙銘困在時堡鎮,東海鎮受到重創,清軍便能輕易穩住陣腳了。
一衆明軍將領,看見趙銘的神情,一個個也都傷感悲憤不已。
王德順臉一陣漲紅,他忽然將撐着身體的戰刀一扔,猛然跪在地上,雙手抱拳,將頭低下,痛哭流涕道:“大帥,都是卑職的過錯。”
趙銘見此,收起悲傷的情緒,忙將他扶住,王德順卻不願意起來,趙銘情緒激動道:“德順,你這是幹什麼?”
“大帥讓卑職爲前鋒,卑職沒能察覺清狗埋伏,讓弟兄們造了埋伏,都是卑職的過錯。”王德順悲痛道。
這場戰役,是趙銘求勝心切,急於去斷阿濟格退路,怕晚一步,清軍就跑了,所以才冒險急進。
“此次戰敗,不怪你們,是本帥指揮失誤。”趙銘站起身來,環視周圍將領,痛聲道:“本帥起兵抗清以來,與清軍大小數十戰,清軍最能打的多鐸、洪承疇都被本帥擊敗,十年之間,本帥罕見敗北,心生驕縱,以爲打便天下無敵,加之誤以爲朝廷和太子也如本帥這般迫切的想要殲滅清軍,纔有今日之敗。這是本帥的責任,與你等無關。王德順,你給我起來,是本帥愧對東海鎮陣亡的英靈,還有戰死的老兄弟們!”
趙銘將王德順扶起,王德順卻不認爲是趙銘的責任,他情緒激動,眼睛泛紅,悲憤吼道,“大帥,我們的計劃沒有問題。是太子那邊提前動手,打亂了我們的節奏,還有朝廷的兵馬應該自西牽制阿濟格,可阿濟格卻調集了十多萬人圍攻我們。我們是被自己人給出賣了。”
三路明軍夾擊阿濟格,阿濟格逃跑還來不及,可是他卻調集十多萬人,打了東海鎮一個伏擊。
這讓趙銘和倖存的將領們,都意識到,三路夾擊清軍主力的計劃,可能出了問題。
趙銘聞語臉色陰沉,他在中伏的時候,見漫山遍野的清軍衝殺而出,就意識到,不僅是朱以海提前起兵,恐怕隆武朝挺那邊也出了紕漏。
現在他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西路明軍是沒來,還是慢了,或者被阻擊了。
趙銘揮手道:“好了,你等不要胡言,本帥相信太子殿下和堵胤錫堵閣部,咱們還需要他們救援。”
正說着話,時堡鎮的堡牆上,強忍着疲憊,進行佈防的士卒,卻一陣騷動。
這時,李本深急急忙忙的跑過來,對趙銘道:“大帥,您上堡看一看!”
趙銘聞語微微皺眉,問道:“什麼情況?”
李本深卻低着頭,沒有回答,趙銘見此將頭盔丟給屬下,陰沉着臉,“隨本帥上堡!”
當下一行人,來到堡牆上,堡牆外,一面大纛旗下,身穿白甲的阿濟格在近千騎兵的簇擁下,得意的望着時堡鎮。
在阿濟格等人之前,一員穿着東海鎮指揮使盔甲的將領,身形狼狽的走到堡壘之前,在堡門數十步外停下了腳步。
“是黃廷!”王德順驚呼道。
黃廷並不是東海鎮的老弟兄,他原本是福建鄭軍的一員,在鄭芝龍降清後,投降了滿清。
趙銘進攻福建,大敗多鐸於連江,黃廷被趙銘俘虜後,加入東海鎮,在東海鎮的幾次擴軍之中,逐漸做到了一營指揮。
昨夜的戰鬥之中,他與王德順、高元照三營兵,先通過了清軍伏擊區域,見趙銘被圍後,跟隨王德順一起往回衝擊,救援趙銘,可在趙銘突圍後,被清軍追殺的過程中,他的一營兵跑錯了方向,被清軍包圍於一座山丘。
天亮後,黃廷見以無突圍可能,加上趙銘向北逃離,更加深入清軍控制區域,他估計趙銘也南逃敗亡的命運,遂即殺了不願意投降的指揮僉事和一個千戶,投降了阿濟格。
趙銘看見黃廷,陰沉着臉責問道:“華明,你投清呢?”
黃廷看見城上的趙銘,還有諸多同袍,面帶羞愧之色,但遂即卻揚起頭來,悲憤道:“大帥,您也投降吧!英親王說,只要您肯投降,大清立刻給大帥封王!”
趙銘一巴掌拍在牆垛上,滿臉憤怒,“黃廷,本帥念在往日情分上,不射殺你,你立刻給本帥滾回去,告訴阿濟格,本帥就守着這座堡壘,他有命就來奪取。”
黃廷卻站着不動,忽然滿腔悲憤的怒吼道:“大帥,諸位兄弟,你們醒一醒吧!我真是替咱們東海鎮不值得啊!大帥沒人想着消滅清軍,就咱們東海鎮,不怕犧牲的南征北戰,想要收復失地,我替大帥不值,替死去的弟兄們不值得啊!湖廣的軍隊,浙江的軍隊,都去爭南京了,沒有人會來救援弟兄們。大帥,爲兄弟們想一想啊!”
趙銘聽了黃廷的話,身子微微顫抖,內心極爲憤怒,“賊子,敢亂我軍心,亂槍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