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
臘月天,白雪紛飛,詔獄也不是太過嚴實,呼呼的寒風從旁邊窗戶裡,直灌入大牢,這大牢的小窗上面別說是玻璃,就算是一點窗紙都沒有,這有幾根木製窗櫺。
汪文言和錢謙益是南方人,在這寒風呼嘯之下,只能將牢裡的乾草裹在身上取暖,此時詔獄獄吏那裡傳來了幾聲喧鬧,這聽得汪文言心中一動,難道是有人來處決他們了。汪文言原本也是獄吏,對大牢裡的這些事情倒是有些瞭解。
若是把你弄到大牢嚴刑逼供,那就說明對方還沒有足夠的辦法致你於死地,那就要看你能不能耐得住了,若是耐住了嚴刑,等自己的同黨在外面活動,營救出自己之後,未嘗不能給對方來個一絕地反擊。
不過若是對方只是將你拿到大牢,卻不聞不問,這可就說明對方根本不需要你的供詞,想想自己犯下的罪名,勾結地痞流氓,威脅三位殿下,人證物證俱在,而且是被人當場抓獲,若是平常人家還就罷了,可惜的是居然是三位皇族。
按理說皇族不應當出現在外城之中,可惜的是正巧是那天朱由校和朱由檢兩位殿下前去看望好久不見的福王世子,偏偏就被他們正碰上了。對皇族不利,而且還被當場抓獲,那跟謀反也沒什麼區別,他們這下子可就難脫罪了。
“趙大人,你怎麼來了?”錢謙益沒想到,趙南星居然會親自來看他。
趙南星冷笑道:“若是我不親來,錦衣衛的人能讓我進來,能見到你們?”
汪文言連忙說道:“大人,不知道朝廷會怎麼處理?”
趙南星狠狠地瞪了汪文言一眼,這次的事情壞就壞在這個汪文言手中,此人出身胥吏,爲人奸猾,根本就是害羣之馬,因爲善於鑽營,居然也在東林黨中佔有了一席之地。
趙南星說道:“這些天你們在詔獄有沒有被審訊?”
錢謙益搖搖頭說道:“沒有,他們把我們扔在這裡,不聞不問,也很少有人來跟我們說話!”
“唉!受之,你說讓我怎麼說你呢!你往常也是清正之輩,怎麼就在這上面犯糊塗,這次的事情讓我們的朝廷上很被動,原本我們就打算在這段時間偃旗息鼓,等到太子登基之後,再行誅除奸佞,卻沒想到你們居然惹上了這樣的大禍,如今我們已經是進退兩難,反擊不成,被動挨打也不成,我們是想,讓那個賴地龍完全擔下這個禍事,就說賴地龍在詔獄之內畏罪自殺,到時候就沒人能夠指證你們了!”趙南星說道。
汪文言說道:“這樣雖好,可是當時跟賴地龍一起的至少有十幾個地痞無賴!”
“哼,這些人早就被順天府給鎖拿了,那些人都是爲非作歹、爲禍鄉里的敗類,我們就算是給他們安上死罪,那也是罪有應當!”趙南星冷笑道。
汪文言不禁一喜,說道:“這可好了,到時候恐怕真沒人能夠治我們的罪!”
趙南星冷哼一聲,說道:“你高興得太早了,雖然那些賴地龍的弟兄都沒了,可是賴地龍卻是北鎮撫司當中,由駱思恭親自看管,這次皇上可是生氣了,在皇城當中,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錢謙益哭喪着臉,說道:“皇上都知道了,我們該怎麼辦?”
趙南星喝道:“皇上知道了又如何,我們東林黨跟皇上對着幹的事情,做的還少嗎?只要清議掌握在我們手中,就算是皇上治了你的罪,等太子登基,你一樣能夠成爲大明重臣!”
錢謙益此時只能做長揖,說道:“趙大人,謙益便仰仗大人了!”
趙南星見過錢謙益之後,邊去了北鎮撫司去找駱思恭,在他看來,駱思恭看管賴地龍不過是想跟他們討價還價而已,然而到了北鎮撫司衙門,卻被告知,駱思恭已經進宮,而其他人根本不知道那個叫做賴地龍的無賴,究竟關押在何處。
“進宮了?”趙南星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還未等他細想,王安便來傳旨宣趙南星覲見。趙南星的那種不好的預感就更強烈了,誰不知道萬曆帝不喜歡上朝,也不喜歡見他們這些大臣,怎麼會無端召見他?
乾清宮暖閣,萬曆帝拿着一份四版的報紙正在細細品閱,現在北京城的報紙報道的並無什麼政治消息,馮裕廷膽小怕事,不敢刊登邸報上的消息,只是一些股市經濟方面的消息和話本傳奇的連載,既有功能性,又有趣味性,而且價錢便宜,倒是有不少的京城人士,每天都要購買報紙。
聽到腳步聲,萬曆帝擡頭一看,笑道:“是趙愛卿來了,成敬,給趙愛卿找個位子!”
趙南星見萬曆帝似乎心情不錯,也放下心來,說道:“不知道陛下召微臣來,所爲何事?”
萬曆帝將手中的報紙遞給趙南星,說道:“在這份報紙上,寫了一些很有趣的東西,趙愛卿不妨看一看!”
趙南星對於報紙也有了解,畢竟現在北京最熱門的還是那個股市,很多商家拼命想要通過上市資格認證,也有很多大商人直接將資金扔進股市當中,當然有的人賺得盆滿鉢滿,有的人輸得清潔溜溜。
而這個報紙就是股市的附屬產品,這只是他暫時的認識。當趙南星看到上面那份文章的時候,趙南星的冷汗都下來了!
“東林黨後起之秀見色起意勾結米巷地痞,錦衣衛百餘將士見義勇爲解救三小皇孫!”
真是又有噱頭又有實質,“東林黨”、“錦衣衛”和“皇孫”,不但涉及了政治派系,而且還有宮廷內部的事情,這已經足夠引起百姓的八卦心理了。
趙南星感覺到背上都被冷汗打溼了,一股子涼氣直衝腦門,連忙說道:“陛下,這聯合早報散佈謠言,妄議朝政,還請陛下下旨查封,並且逮捕他們的人員!”
萬曆帝嘿嘿笑道:“這可不行,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況且這個聯合早報,恐怕也不是想查封就能查封的,若是查封了,恐怕股市裡面所有的商家都要反對,你能有什麼法子?”
趙南星不禁有些驚恐了,原本想自己掌握着輿論清議,根本不怕對方,但是沒想到居然有人早早地佈下了這麼一道殺棋,自己的清議不過只能在士林當中管用,但是這報紙老少皆宜雅俗共賞,原本想只不過是用來交流股票信息的,但是現在看來更是散佈輿論的絕佳工具。
這篇文章若是流傳出去,在京城至少有十萬份,很快他們東林黨“清流”的牌子可就要毀掉了。
“陛下,此事是對我東林黨的污衊,還請陛下爲我們做主!”
萬曆帝呵呵笑道:“趙愛卿不用着急,這份文章是明天的發行內容,如今還沒有發表!”
趙南星這才放下心來,到此時他也明白了萬曆帝的用意,不過是用這個來威脅他們,以達成萬曆帝的某種心願。
一旦冷靜下來,趙南星也漸漸有了自己的應對之策,說道:“皇上,太子不可廢,其他事情微臣但依皇上的意思!”
萬曆帝眼神一冷,卻一閃即逝,露出笑容說道:“這自然無關太子之事,不過是英國公、成國公和北海王他們希望能夠承辦鐵路和賑災之事,不需要朝廷撥款,而且在他們的聯合鐵路公司當中,我們朝廷能佔兩成股份,戶部一成,內帑一成!”
趙南星皺了皺眉頭說道:“就兩成?”
萬曆帝呵呵笑道:“趙愛卿,你可不知道人家這次手筆有多大,福王、英國公和成國公聯合了所有勳戚,總共籌集了一千多萬兩白銀的資金,我們白佔兩成已經是佔了大便宜了,你還不滿足啊!”
趙南星不禁吃驚,說道:“一個鐵路公司需要那麼多錢嗎?”
萬曆帝說道:“他們還希望能夠拿到在全國各地修建鐵路的權力,而且朝廷在打算修築鐵路的時候,必須要先考慮到他們!”
“鐵路啊!”趙南星心中一陣肉疼,鐵路的價值,在他看來自北海的電影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了,剛剛動了念頭,想要修築漕運鐵路,但是在東林黨中卻無人支持。沒想到在黨外還是早有人打了這個主意。
若是鐵路修建的權力,被人拿到,勢必會造成一個龐大的勢力羣體,甚至比東林黨還要強大。趙南星說道:“皇上,京津、膠濟兩條鐵路,可以讓給他們修築,但是其他必須要經過**批准!”
萬曆帝嘆道:“趙愛卿,你覺得你現在提這個要求在朝廷上會通過嗎?你們東林黨還有籌碼跟人家博弈嗎?”
趙南星默然以對,萬曆帝說道:“趙愛卿,你的能力我一直都是頗爲欣賞,爲何要與東林黨人攪在一起,你認爲他們那些人真就是治世之才?若是你脫離東林黨,下任首輔就是你囊中之物!”
“什麼?”趙南星不禁大驚,首輔那是他做夢都想坐上的位子,與其他只知道得過且過安逸摟錢的政客不同,趙南星是個有政治理想和施政理念的政治家,坐上首輔他就有資格對這個大明帝國進行改革,甚至像張居正那樣成爲“千古名相”。
最終,趙南星卻搖搖頭,失去東林黨的那些黨徒,他一個光桿怎麼改革?他嘆道:“皇上,恕難從命!”
萬曆帝嘆道:“罷了,既然如此,就這樣,你就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