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銅陵城內百姓紛紛走出家門準備一天的勞作,說是勞作實則不過到處溜達探聽些消息,這幾日城頭變幻大王旗,明明睡覺前還是賊佔區一夜醒來後便被官兵收復,且城內到處都是官兵身影,城上城下街頭巷尾有人估計有上萬人,還聽說城外被賊軍給包圍了,隨時都要開打。
哎,又要打仗了!百姓們暗自嘆息,打來打去爭來爭去反正苦的都是老百姓,對他們來說誰當家誰做主都沒有地裡那幾分收成重要。
不過唯一讓他們慶幸的事,城中官兵雖多卻無襲擾之舉,與往日有天壤之別,讓老百姓一時有些不適應。
常宇就在城中,誰嫌命短敢去擾民,官兵不敢,投降的賊軍也不敢。
便是往日囂張驕橫的王雜毛此時也夾着尾巴老老實實和幾個心腹借住在一戶人家裡。
“王將軍,那太監當初許的官還算不算數了,怎麼感覺自從王體中投降後,咱們都不怎麼受待見了?”唐虎低聲咬牙道。
“就是,這投誠之後若無改變還在王體中手底下混日子,那還沒咱們當義軍時候自在呢”鄧丘嚷嚷道,王雜毛隨手撿起一根柴和砸了過去:“你他麼的能小聲點麼”說着四下看了一眼:“那太監不會騙我的,只是眼下我手頭無功而已,不像王體中他本就是比我官大,又有獻繁昌,銅陵兩城之功,坐在我頭上也正常不過……”
“哎呀,咱說了半天不還是這麼個事麼,當初就該找機會把王體中給幹掉”心腹潘大虎低聲咬牙切齒道:“如今又弄他手底下聽令真是瞎折騰”。
“老子何嘗不想殺了他,只是當時哪有機會……現在倒是有機會但不能殺呀,若將其他殺了那小太監必然不會饒我……之前我先降陰了他這廝心中懷恨必然會給我穿小鞋……”王雜毛嘆口氣,潘大虎一跺腳:“弄的啥事哦,瞎忙活……”
“卻也未必吧,至少不全是瞎忙活”王雜毛突然冷笑起來:“王體中現在看着風光,但你們沒瞧見小太監一直在防着他麼,他雖還在我之上,然則手裡無兵,咱們投誠的六千兄弟如今都在我手裡握着,他手裡能發號施令就是百八十號人……”
“老大的意思是……”潘大虎和鄧丘對視一眼:“那太監用您來牽制王體中?”
王雜毛嗯了一聲點點頭頭:“確切說是互相牽制,但老子手裡有兵上位的機會就大,只要有機會建功,那太監便無法推脫了,當時許俺啥就得給俺啥……”
“大將軍來了……”就在這時院內傳來說話聲,王雜毛幾人一個激靈趕緊起身朝外走去,就見王體中獨自一人沉着臉走進院子瞧了王雜毛等人一眼道:“準備一下,待會出城!”
“要打了麼?”王雜毛和潘大虎對視一眼略顯激動,王體中眉頭一挑:“你好像期待的樣子”。
“將軍難道不期待麼,咱們投誠不就是爲了建功立業麼?”王雜毛笑嘻嘻的說道,王體中看着他沉默片刻,然後點了點頭:“沒錯,建功立業!”說着轉身離去:“提三千人,半晌午出城!”
城中很快就變得喧鬧起來,各部都在調集兵馬,雖說並非全面開戰,但常宇的熱身運動卻也是大場面,令呂大器掛帥督戰,徐弘基率南京官兵二千,王體中率降兵三千主攻,吳三桂同馬科各率千騎壓陣腳觀戰助威!
說白了,這次扛大樑的還是王體中的降兵,其他人都是來看他表演的,特殊點的是徐弘基他率部參戰主要是磨鍊士兵,其同呂大器原本有兵三千行至此能戰僅千餘加上自個家丁以及金聲桓的數百騎兵正好湊了個兩千參戰。
近晌午時烏雲盡去天空放晴,呂大器一聲令下率各部從南門出城,常宇登城觀戰,手持千里鏡朝正南瞧了許久然後緩緩放下,白旺老賊果真是老奸巨猾!
眼見官兵出城行數裡賊軍卻不爲所動,竟未遣兵馬迎戰,顯然是畏懼官兵騎兵故而不離陣地,等着官兵送上門來。
王體中率部行在最前,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直勾勾的盯着遠處賊軍陣地時而回首瞧着身後王雜毛:“建功的時候到了!”
沒錯,建功立業就在今時!王雜毛或許是這次參戰力最激動的將領了,投降後他就一直想着找機會幹一場勝仗好翻身上位,現在終於等到了。
對於王體中的眼神他領悟的透徹的很,投誠之後他之所以忍着沒對自己惡語相向實則心裡清楚他想建功也得靠自己,因爲兵權在王雜毛手裡攥着。
“勝敗在此一舉,都打起精神來”王雜毛呸了一口吐沫惡狠狠的說道,身邊潘大虎唐龍和鄧丘幾個心腹用力點點頭,難掩心中亢奮,卻也又有些擔憂:“白旺有上萬人,小太監讓咱們這點人去打,是不是成心削弱咱們!”
聲音有點大,被前邊的王體中聽見回頭道:“或許有這心思,但卻也用的堂堂正正,白旺扼守山水之間要道,地勢狹窄投入太多兵力並無益處!”說着回頭張望一眼“其實投入也不少,呂大器那糟老頭子手裡有兩千,後邊還有吳三桂和馬科的兩千騎,兵力與賊相差不多,何況白旺手底下還有很多都是流民充數,只要諸位盡力此戰咱們勝算很大,若打贏了建了功自然不會虧待諸位的!”
“我等聽大將軍,您讓俺們怎麼打就怎麼打,絕不拖後腿!”王雜毛幾人立刻拍着胸脯嚷嚷起來,看上去非常的團結又忠誠!
相比王體中一衆人的摩拳擦掌,同呂大器並肩的徐弘基卻難掩緊張之色,望着遠處不時的嚥着口水,這也難怪,從南京出來之後他一直躲在後方,今兒是第一次領兵上前線,而且兵力還不多,重要的是那個心靈支柱小太監還不在身邊,心裡怎能不慌。
“呂尚書,咱們都發兵五六裡了,怎麼尚不見賊軍有動作?”徐弘基側頭問道,呂大器嗯了一聲,看向遠處眼睛眯成一條線:“賊人不善馬戰便在扼守要道挖坑掘路是要將咱們引入陣地廝殺”。
徐弘基恍然大悟哦一聲回頭看了一眼:“那吳三桂和馬科的騎兵豈不是雞肋!”呂大器嘿嘿笑了:“你當他們來是助戰呢?”
徐弘基一驚:“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呂大器微微嘆口氣:“這就是那小督主的厲害之處,其遣吳三桂和馬科兩千騎前來名爲助戰,餘部將士皆知二人鐵騎無敵,這樣無形中可助漲士氣,亦可震撼敵軍,然一旦開戰若有臨陣退縮者必爲其所殺,若吾等不敵潰敗時其又可助斷後,但其不會輕易參戰的!”
“這……合着他們只是來督戰的!”徐弘基原本以爲吳三桂和馬科也參戰心裡還有些底,此時驚聞是來督戰便愈發心驚。
“小點聲”呂大器眉頭皺了一下:“勿亂了軍心”徐弘基趕忙住口。
吳三桂和馬科各率千騎在後壓陣,兩人算是最輕鬆的了並肩騎行時不時還說着笑,如同呂大器猜測那般,常宇暗中就是那般叮囑二人的,助戰督軍,若勝跟進,若退斷後。
二人都是沙場老將聞言便知小太監今日出兵不過是試探之舉,結果輸贏都不重要,心中自然輕鬆。
白旺的帥帳是紮在東邊山嶺上居高臨下可縱觀數裡,昨夜其同常宇會晤逼也裝了狠話也撂了,然則回到營裡卻是一夜無眠,因爲他知道自己面臨的什麼樣的處境,論兵力他不及官兵,論後勤他還是不及據城而守官兵方便,論戰力特別是馬戰根本就是天壤之別,唯一的優勢就是地勢之便,所以他必須好好利用地勢方能阻敵南下。
天亮方纔迷迷糊糊睡下,轉眼間又被驚起,數千官兵出城已至五里外!白旺慌忙爬起來走到帳篷外的一塊打石頭上觀望,果見數千官兵前爲步後衛騎殺氣騰騰奔來。
“這小閹狗倒是個急性子啊”白旺冷笑,昨晚剛嘮完嗑今兒就發兵進攻,火氣不小呀。
麾下王義恩就要率兵前去攔截,被白旺喝住:“放他們過來,他們的騎兵在這沒用!若只是步卒又有何可懼!”
這數日之間,白旺已下令將道路掘斷挖深溝數十條橫七豎八,又取亂石成堆無數,別說戰馬難行便是步卒也要左右騰挪。
隨後白旺下令,王義恩和袁三忠率部分東西兩翼迎敵,中路放空官兵若進便會被左右包抄,若不進則要分兵應對,且戰場狹窄西邊爲江灘人馬易陷,東邊爲山嶺,山坡上有弓箭手和滾石準備着。
要想過此路,留下命來!白旺站在巨石上看着山腳下越來越近的官兵,臉上笑意愈發陰冷!
轉眼之間官兵已至賊軍陣前,相隔不及百步,便見亂石堆裡,壕溝裡外皆是兇悍叫囂的賊軍,大聲嚷嚷有種就放馬過來。
王體中依然面無表情,側頭看向王雜毛:“不要手下留情”。
“大將軍開什麼玩笑,俺不殺他們就會被他們所殺,哪裡會手下留情!”王雜毛嘿嘿冷笑:“大將軍只管下令,俺立刻衝過去殺他個幾進幾齣,將那白旺擒來給大將軍獻功!”
老子信你的邪,當真擒了白旺你他媽的會給我?早就顛顛跑小太監跟前領功去了,王體中心中暗罵,嘴上卻一聲輕嘆:“何時下令不是本將說的算”
這當口的話事人是呂大器,此時正眯着眼觀察賊軍陣地,臉色愈發難看,這麼狹長的區域遍佈亂石深溝,除了硬打硬拼外別無他法,可是這條路據說有近十餘里長還有個大彎道怎麼可能一口氣打過去!
“呂尚書,可以下令進攻了麼?”徐弘基嚥了口吐沫低聲問道,呂大器扭頭看了他一眼:“國公爺想從哪邊打?”
“從……”徐弘基瞧了賊軍分兵兩翼,一邊靠山一邊靠江,心中猶豫不決一時開不了口,身後金聲桓低聲道:“卑職有騎兵走江邊比走山邊好些”。
“那就選西邊!”徐弘基吼了一嗓子。
呂大器點點頭:“那就打吧!”
淡淡一句話,漸漸演變城怒吼聲,數千官兵揮刀衝入賊軍陣地開始廝殺,此時正值晌午,原本是烈日當空突的一下烏雲蔽日,遠處陰雲翻滾而來。
“打了!”城頭上李慕仙低聲說道,身邊舉着千里鏡的常宇也嗯了一聲:“半仙猜個輸贏唄”。
李慕仙微微一笑:“重要麼?”
“重要”常宇放下千里鏡,目光投向西南江畔:“至少那邊輸贏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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