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內,多爾袞陰着臉看着氣急敗壞的多鐸和暴跳如雷的阿濟格,這哥倆白天鬥志激昂的發兵,卻在晚間狼狽而回。
聽二人破口大罵說了前因後果,多爾袞冷冷一笑,擡手止住依舊喝罵不止的阿濟格“罷了,明軍向來狡詐,老十五這次已算極盡謹慎,但依舊不免着了道,幸好並沒吃什麼大虧,反倒是明軍費盡周折空歡喜一場罷了”。
“王兄,不若此時傾全城兵馬殺個回馬槍,明軍必是不防……”從明軍包圍圈殺出一條血路死裡逃生的多鐸心有不甘,一副躍躍欲試。
多爾袞眯了眼略一沉默,搖了搖頭:“天黑路難行,你又怎麼知道明軍沒有準備,你安知他們是否又佈下圈套等着咱們鑽呢,況且傾盡兵力去打,南邊數十里外還有一支虎視眈眈的明軍,就不怕他們趁虛而入奪了通州城,這樣咱們兩個落腳地都沒了”。
“那就分兵兩邊打”阿濟格叫囂,多爾袞看了他一眼,眉目間難掩厭惡之色,這個沒腦子的貨,就因爲剛剛打不過北線明軍的纔要傾盡全軍,你特麼的還叫囂分個jb兵。
“自明日起,不得擅自主動用兵,明軍想跟着就跟着,只要不太過靠近就不要主動攻擊,本王倒要看看他們能跟多近,跟多久,諸位休整一下兵馬,明日午時發兵南下”。多爾袞終於冷靜下來了,自己不能在衝動和明軍膠戰下去了,如今的明軍和往年不同,只敢遠觀護送不敢靠近,更不敢開打,但眼前這些明軍一切皆有可能,不光敢靠近,你揍他還敢還手。
若是往年他倒可和這些明軍盡興打個你死我活,然則這次入關的初心是什麼,是掠劫物資,以補寧遠慘敗的損失啊。
可自從入關後,已被明軍挑釁的好幾次失去理智,竟然在這和他們掐了好幾架,難堪的是還沒佔到啥便宜。
淡定,淡定,淡定。
迴歸初心,好好搶劫纔是正事,這一趟出門不是來爭強鬥狠的。
想通了的多爾袞,頓感渾身一輕,小太監你愛逞強就逞強,清風拂山崗,老子要好好搶劫了。
駱駝營燈火通亮,滿目瘡痍,遍地激戰後留下的屍體,橫七豎八慘不忍睹。點將臺上黃得功一臉的興奮又略帶些許遺憾。
這一仗打的極其痛快,自己一手謀劃親自坐鎮指揮,用兵數萬把清軍萬餘騎兵圍的水泄不通,一番激戰下來,清軍狼狽而逃躲進通州城內,黃得功方纔鳴金收兵。
這一戰雖未如多爾袞所料那般傷不得清軍皮毛,但也未如黃得功所願讓清軍傷筋折骨,雖是重兵圍困,雖是夜戰,但清軍的騎兵的強悍果真不是靠吹出來的,僅靠大兵力的步兵優勢依然擋不住他們的去路,更何況這裡的步兵多是些毫無經驗的菜鳥。
可即便這樣,黃得功依然覺得是一場大勝,戰利上殺敵數百,得馬數百騎,戰術上絲絲入扣很有小太監的風格,戰略上第一次打退清軍的主動進攻,更重要的是讓軍心沸騰,士氣暴漲。
不出意料,戰後統計傷亡京營和親衛軍最爲慘重,畢竟這些將士百分之九十都是第一次上戰場,只有極少人在韃子初臨帝都城下參加過常宇指揮的那幾場城外小規模衝突,至於夜襲敵營的敢死隊將士僥倖活下來的按照之前約定領了足夠的賞銀已經光榮退役。
打仗哪有不死人了,這對黃得功來說見怪不怪,他可沒小太監那般矯情,讓菜瓜們見見血是好事,即便傷亡慘重亦在所不辭,這是菜鳥到鐵血戰士的必經之路。
點將臺上的黃得功意氣風發和麾下諸將談笑風生說着先前的戰局的精彩之處一邊遣探馬將此地戰況急報常宇,接下來應該如何應對。
數十里之外的常宇感受不到黃得功的那份喜悅,得報後在河畔樹下久坐沉默,安靜的像一尊石佛,一方道士抱着熟睡的小道童在他身後低聲誦經像是爲戰死的將士超度。
“道長,你可知韃子入我國境幾次了?”常宇突然扭頭低聲問了一句。
一方擡頭張開眼,略一沉思:“算上這次應是六次了吧”說着一臉悲憤:“每一次皆是荼毒人間,白骨千里,這韃子着實可恨”。
“道長化外之人竟記得這麼清楚”常宇略顯意外,一方苦笑:“什麼化外化內,說白了貧道也不過大明一百姓耳……督主爲何突然提及此事?”
常宇擡頭望星空:“韃子每次入關掠劫少則數月多則半年有餘,從一開始不攻只掠村堡到後來入關直接攻城掠人,僅第二次入關便攻城十二座五十六戰皆勝,敢問道長這是爲何?”
一方不假思索:“明軍怠戰,懼戰,不戰,讓韃子愈發無所顧忌,自是爲所欲爲,任其每每入關殺我同胞無計,擄走人畜數十萬計……”
眼見一方痛心疾首的模樣,常宇嘴角一挑:“你覺得這一次韃子能待多久,數月?半年?”
“督主敢打敢殺,豈能容韃子禍害這麼久,步步緊逼之下快則五六天,慢則十天半月韃子必退!”
常宇嘴角一絲冷笑:“十天半個月?嘿嘿,咱家等不來那麼久”說着瞧了一方道:“以道長所見,眼下該當如何?急攻通州城,還是放長線釣大魚?”
一方略沉思便道:“攻通州正面硬打,與我軍不利,亦得不償失,放長線釣大魚乃浪費時間何況眼下廠督各方佈置皆已就位,沒必要在耗着了……”
“說點有用的”常宇打斷他。
一方略顯尷尬趕緊道:“讓黃總兵撤兵回京或回順義城,餘部可發動圍攻”。
常宇聞言眉頭一皺:“眼下正是圍攻好時機,爲何要黃得功撤……”話未說完突然反應過來,道長的意思是讓黃總兵爲韃子讓開一條退路。
“正是”一方點點頭。
半月前常宇從南線撤兵北上時已開始準備後手,令周遇吉李巖預先伏兵在通州周邊,此時正虎視眈眈磨刀霍霍只待小太監一聲令下。
暗有伏兵,明有數萬大軍合圍,只要敢打敢拼,清軍騎兵就是再強悍也落不得好,最終還是要落荒而逃。
但是往哪逃?
清軍騎兵機動性強,往哪兒逃都行。
但常宇卻不能讓他這麼隨意亂竄,否則禍害無窮,因爲追不上,即便追上了,以騎兵對騎兵沒有兵力優勢的情況下未必打的過他,更重要是常宇並不想和他面對面硬打,他要保持大明現在所剩不多的實力,畢竟眼下敵人非清軍一下,兵亂的地方也非京畿這一處,南邊兵患之地多着呢,一下把兵打完了,剩下他個無兵之將靠什麼平亂,靠吼麼。
所以常宇必須讓清軍按照自己規劃的路線逃,也就是從哪來給我從哪回去,所以讓在其身後尾隨的黃得功避走給他讓路。
但黃得功沒必要退回京城,第一清軍落荒之際自然是無暇也無力在攻打京城,第二這邊還需要大兵力合圍進攻,倒是在順義集合的馬科和唐通的兵馬可改變計劃不用發兵前來,在城中守株待兔尋機襲擊撤退的清軍。
聽了常宇的計劃後,李慕仙連連帶頭,忽又低聲道:“廠督大人,貧道認爲馬科和唐通的兵馬科的兵馬可稍作調整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