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書燕站在門口,毫不畏懼的迎上那道陰冷的目光。
好一陣,李泰來錯開目光,重新躺回到牀上。
屋子沒開窗,顯得有些昏暗,南書燕邁進門,站在牀前。
“究竟是誰在紙鳶裡放了那樣的東西?”他的聲音乾澀嘶啞,哪裡還有平日外人眼中謙謙君子溫和模樣。
“我不知道。”南書燕道,“只是玉娘堅持要送過去,我便交與了她。我不知道表哥在紙鳶裡放了東西。”
李泰來嘴角抽了抽,“不是我,那東西是別人故意放進去的。”
“難道表哥懷疑我?”少女嬌嫩的語氣中帶着些許無辜,“可是表哥知道的,我並不認字,那紙鳶你交給我後我便直接交給了玉娘,期間並沒有人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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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老太太不讓南書燕認字,南玉兒卻是上過女學的。
李泰來的拳頭握緊了些。
南書燕想起了什麼,接着道:“對了,玉娘昨晚突然高熱驚厥,半夜還去請了沈大夫,要不然倒是可以將她叫過來問一問。”
李泰來看過來的目光又陰沉了幾分。
“紙鳶爲什麼會在玉娘手中。”李泰來問。
南書燕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她捂着自己的嘴,震驚又懊悔,“是玉娘非要從我手中拿過去的,說是她知道方夫人的涼棚在哪。
你又不是不知道玉孃的脾氣,若是早知道會這樣......我就該拒絕她,親自送去的。”
李泰來閉了閉眼,沒有說話。
她知道,以李泰來睚眥必報的性子,不管南玉兒說不說得清楚,她今後的日子必然不好過了。
恨一個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殺死他,而是讓他一輩子活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
李泰來如今便是這樣。他如此,定然也不會讓他遷怒的人好過。
很不幸,他定然會遷怒南玉兒。
南書燕低頭退了出來。
院子裡春光明媚,屋內卻陰冷昏沉,一明一暗,兩個世界。
她嘆了口氣,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等南老太太和南秋月回來時,南書燕已經離開。
南秋月看到地上碎了的瓷片,心中一抖,連多餘的話都不敢說,立刻拿了掃帚和撮箕掃了出去。
南老太太坐在李泰來塌前,忍不住抹起眼淚,“泰來,外祖母知道你心裡難受,但你這樣不吃不喝可不行,不管怎樣說,身子好起來要緊。
你告訴外祖母,究竟是誰害得你如此,我拼了這條老命也不能讓他好過了去。”
李泰來閉着的眼裡流下淚來。
南老太太越發心痛,趕緊掏出帕子爲他擦去眼淚,道:“外祖母知道你很痛,若是我能替代你,我寧願斷腿的人是我。”
她越說越傷心,也坐在旁邊流起眼淚。
南老太太年輕守寡,含辛茹苦將南棟和南秋月拉扯長大,然而命運實在不濟,南棟連喪兩妻不說,南秋月也年紀輕輕守了寡,步了自己後塵。
如今,花甲之年的她又遭如此重創,這其中淒涼和痛苦如何與他人道。
李泰來見外祖母坐在牀前默默垂淚,心裡終於有了些觸動。
他睜開眼,含着淚道:“外祖母不必替我難過,我聽你的,一定不再作踐自己。”
南老太太一聽,越發悲從中來。
她那從小懂事聽話的外孫啊,爲什麼老天不開眼,非要讓他受這些折磨呢。
“你能這樣想最好,外祖母也就放心了。”南老太太用帕子揩乾眼淚,“我讓你娘給你做碗粥,這麼長時間沒吃飯,嘴脣都乾裂了。”
李泰來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南秋月終於鬆了口氣,忙不迭去煮粥。
屋裡只剩下南老太太和李泰來,好一陣,李泰來才緩緩開口道:“外祖母,我有一件事情想求你答應我。”
“只要是外祖母能做到的,外祖母一定都答應你。”南老太太看着這個外孫,一臉寵溺。
“你一定能做到。”李泰來的眼裡滿含期望,“我想求外祖母將玉兒表妹許配給我。”
南老太太身子一晃,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我一直心儀玉兒表妹,還請外祖母成全。”李泰來懇求道。
“泰來......”南老太太有些爲難,“你玉兒表妹還小。”
“外祖母如今可是嫌棄我成了瘸子,配不上玉兒表妹了?”李泰來一臉悽然,“也難怪,如今我自己都不待見自己,何苦要爲難外祖母......”
“不,不是的,泰來。”南老太太着急的解釋,“確實是你玉兒表妹年歲尚小。”
她想了想,“若是你燕兒表妹可好?燕娘比玉娘大一歲,與你年紀更般配些。”
“外祖母!”李泰來一個翻身便重重滾到牀下。
南老太太嚇了一跳,趕緊起身去扶,“你這是做什麼?好好的說話就是,若是又傷着腿可怎麼辦?”
“外祖母,”李泰來咬着牙,那條好的腿屈曲着努力要做出跪拜的姿勢來,“燕表妹不識字,我與她說不到一處去。玉表妹溫婉秀麗,孫兒心中早已傾慕不已,還請外祖母成全。”
南秋月聽到這邊動靜,趕緊從廚房跑了過來,看見兒子跌到牀下,嚇了一跳,趕緊過來攙扶。
李泰來甩開她的手,執拗的看着南老太太,“孫兒遭此大禍,已經心如死灰,若不是念着母親和祖母這麼多年的辛苦不易,孫兒不如去死。
如今孫兒一無所有,唯有玉表妹這一點念想,還請祖母可憐孫兒這一點真心,就答應了吧!”
他將頭深深抵在地上,半天沒有擡起來。
南秋月簡直聽呆了過去,兒子這是做什麼?要娶媳婦嗎?
她有些心虛的看了南老太太一眼。南老太太坐回凳子上,神色複雜。在雲縣,表兄妹成親倒也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只是如今......。
“泰來,這事我一個人也做不了主,等我回去跟你舅舅商量......。”
李泰來眼裡含着一絲冷意。
世人都以利益相交,自家親人亦是如此。若是自己腿沒有成這樣,今後能夠考取功名,恐怕不用他提出來娶南玉兒,外祖母和舅舅都要上趕着往前送。
現在,還能怎樣?
南秋月聽母親這樣說,也哄着道:“泰來,你也不用心急,等外祖母和你舅舅商量商量,畢竟這樣大的事情,可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決定下來的。”
“長坪村的三畝良田。”李泰來道:“我用長坪村的三畝良田爲聘禮,求取玉兒表妹,希望外祖母和舅舅能夠答應。”
南秋月簡直不敢相信,長坪村的三畝良田那可是李家祖產,這麼些年李泰來能夠順利在縣學讀書,還不是靠着那三畝良田。若是將三畝良田全部做了聘禮,今後一家人的嚼用都成問題。
“泰來......”南秋月還想再勸。
李泰來已經擡起頭來,一副志在必得的看向南老太太,“孫兒傾慕玉表妹已久,希望外祖母和舅舅能夠讓她快些嫁過來,也好幫着母親分擔一些照顧我的擔子。”
他篤定,以三畝良田爲聘,舅舅必然會答應這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