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隱情

南棟慢條斯理喝完湯,又啃了一根大骨,才心滿意足放下筷子道:“泰來被你慣得厲害了些,若不然也不會有如此禍事。”

李泰來向來眼高於頂,自己家貧也就算了,一般的女子還入不了他的眼,而自己那個糊塗妹妹也事事依着她。

若是早日爲他娶妻,何至於讓他癡心妄想生出這般禍事來。

這幾句話十分誅心,南秋月只覺得越發委屈。她哽咽道:“哥哥這是在責備我沒有管好泰來?但哥哥可知說不定這事就是有人故意衝着南記果子鋪而來,泰來只是作爲你的外甥被人忌恨上了呢?”

南棟聽得上頭,“你的意思,還是我連累了泰來?”

南秋月賭氣道:“這是哥哥自己說的,我可沒有這樣說。”

南棟一口氣堵在胸口。他瞪了南秋月一眼,自己這個妹妹,當真是護短到不可理喻。

難怪人說慈母多敗兒。

他擺擺手,臉上有層薄怒,“算了,你若信他你便信,就當我沒說。以後他的事我也不會管,只是可惜了玉娘。”

提到南玉兒,南秋月便心虛的住了口。

兄妹倆不歡而散。

南秋月從南記果子鋪出來,臉上仍舊帶着一些不忿。

“燕娘,你說你父親這脾氣,怎麼寧願相信外人也不願相信自己人呢。你表哥本就受了這樣的苦,還沒得讓人編排,若是讓我遇到那些嚼舌根的,我非撕爛她的嘴不可。”

南秋月絮絮叨叨了一路。南書燕只是安靜的在她旁邊走着,並不插話。

等快要分路時,她才住了口,略有些悵然道:“燕娘,你是不是也覺得姑姑錯了?”

南書燕神情淡然,“姑姑的對錯豈是我做晚輩的能評論的?姑姑也是愛子心切罷了。”

南秋月眼裡便浮起一層水霧。

“燕娘,你不知道這麼些年我一個人將他拉扯長大有多難,”南秋月似乎終於找到一個能理解她的人,開始大倒苦水,“我只是看他從小失去父親,偏疼他一些。你父親可是我的親哥哥,別人可以埋怨我,但他怎麼也這樣說我。”

“姑姑,你知道方夫人爲什麼帶着方姑娘匆匆離開嗎?”南書燕突然問。

南秋月一臉迷茫:“爲什麼?”

南書燕安靜地道:“那是因爲玉娘送去給方夫人的紙鳶裡,藏着一張表哥寫給方姑娘的私信。方夫人看到後勃然大怒,帶着方姑娘連夜離開了雲縣,也就是那一晚,表哥被人打斷了腿。”

“是玉娘害了泰來?”南秋月目瞪口呆,“可是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這就不清楚了,”南書燕道:不過表哥一表人才,又才華出衆,自然很容易成爲姑娘們心目中的良人。”

南秋月愣住,難怪兒子非要娶玉娘,娶了後又如此對她,原來癥結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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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雲縣鐵匠鋪。

漢子取出一隻小巧的弩機放在桌上,憨厚的搓着手道:“姑娘,我已經盡力了,若是你不滿意,我便將銀子退還給你。”

弩機有半隻手臂大小,全部用生鐵做成。

鐵匠漢子看着粗糙,實則是個細心人,他早已將生鐵細細打磨過幾遍,這讓原本冰冷銳利的鐵器多了幾分精緻。

雖然還是大了一些,但也很好了。

“弩機做得很好,我很滿意。”南書燕用手在弩機上撫過一遍,“只是不知有沒有多做幾支弩箭。”

漢子一聽,趕緊從旁邊取過幾支弩箭,道:“先做了五支,若是姑娘覺得不夠,我再做幾支。”

弩箭只有一巴掌長,和弩機一樣,也被打磨得光滑錚亮。

南書燕拿過弩箭在弩機上比了比,方收了起來,道:“只是防身用,五支也夠了。”

她從袖中取出一隻青布繡蘭草的荷包,從裡面拿了四個十兩的銀錠排在桌上,“大叔,辛苦你了,東西我很滿意。”

漢子便笑得一臉無害,“姑娘,這弩機雖不大,但也能傷人,平日還是要注意收藏好。”

“謝謝大叔提醒,我知道了。”南書燕將弩機和弩箭放在包袱內,提着從鐵匠鋪子出來。路過聚仁堂,沈含山追了出來,道:“南姑娘,幫你做的藥已經做好了,我這就給你取過來。”

南書燕上次讓沈含山幫做毒藥的事,也只是隨口提提,並沒指望他會當真。但他真的做好了,她也不會拒絕。毒藥可以讓她多一份自保的砝碼,她可不想像前世一般絲毫沒有自保之力,最後慘死他人之手。

正是正午,聚仁堂沒有人,只有阿福拿着雞毛撣子在掃着藥櫃上的浮塵。

沈含山從屋內取出一個細頸瓷瓶遞過來,“用的時候要小心,不要弄在自己身上了。這藥不會致死,三個時辰後藥效自解。“

南書燕接過瓶子道了謝。

沈含山又問道:“你若遇到了什麼事情,可以跟我說,我可以幫你。”

尋常人家的女兒,好好待在閨閣,哪裡用得着這樣的東西。但凡用上這東西的人,多半都是感到了來自身邊的危險。

南書燕默了默,“沈大夫,五年前我阿孃死於風寒,不知有沒有到這裡抓過藥?”

沈含山道,“五年前我尚未到聚仁堂坐診,不過我父親有保存藥方的習慣,我可以幫你找找。”

“那就有勞沈大夫了。”女孩真誠道謝。她不施脂粉,素白的臉如白玉般溫潤,越發顯得烏黑濃密的睫毛如同顫動的蝶翅。

沈含山心裡似被什麼輕輕拂過,聲音越發溫和了些,“南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

這句話沈含山已經問了無數次,南書燕擡起頭輕輕一笑,道:“謝謝沈大夫,你這次已經幫了我。”

沈含山便不再說什麼。

南書燕將藥瓶放進包袱,從聚仁堂出來。

正午的陽光明晃晃的照在青石板路上,路邊種着的幾棵樹連葉片都晃眼。南書燕慢慢走在青石板路上,算算時間,若是不出意外,此時金鐲應該已經到了平江歸家。

至多再過十來天,歸家便會來人了。

聚仁堂院內最靠裡的房屋前。

阿福正拿鑰匙開了鎖,“東家,這屋子許久沒有打開過了,要不然等我灑掃乾淨你再過來?”

沈含山道:“無妨,你打開就是了。”

推開門,屋子裡蕩起一片浮塵,阿福用手揮了揮,沈含山已經先擡腳走了進去。

這是沈含山父親坐診時用來存放藥方的屋子,三十多年的方子按照年份整齊的放在木架上,也不難找。

五年前正是洪成十七年,沈含山一排排架子找過去,很快取出幾本裝訂成冊的厚厚藥方。

他打開一頁頁翻了許久,才從中拿出一張寫着張芸香的方子細細瞧着。

阿福湊過頭來,“東家,南姑娘的阿孃真的來抓過藥嗎?”

雲縣縣城內只有聚仁堂一家醫館,其餘還有兩家藥鋪。多半人生病了都是到聚仁堂問診。

沈含山手裡拿着泛黃的方子,沉思道:“來過,只是當時她來抓藥時,除了傷寒,還受了很重的傷。但從方子上看,她不應該是死於傷寒,而是因爲傷勢嚴重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