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手裹住整個身子,汐奚翻身而起,臂上傷口已簡易包紮,除了淤青泛出的疼痛,並無大礙。
馬車在林木蒼鬱間停下,前蹄嘶揚,突然頓下的動作讓車內一陣搖晃。
轎簾朝着兩側掀開,半空中,明月高掛,透過層層五彩稀疏而來,珠串啷噹,男子赫然立於轎前,挺拔的背部陰魅邪佞,他兩手負於身後,濃郁的殺氣自周身傾瀉而出,形如鬼魅,貌似修羅。
五六名殺手手持長劍,身着夜行衣追殺而來,鋒利的劍氣乍寒轉冷,光陰叱吒。
“總算露面了。”玄釁下車,五月盟隨行的守衛將幾人圈圍起來。
汐奚單手撐起身,將毛毯隨意裹在身上,她忍痛挪下矮榻,靠近轎簾後雙膝蹲跪,將外頭諸人的對話收入耳中。
帶頭之人聲音有些奇怪,喉嚨似是受過傷,“你知道我們的行蹤?”
玄釁徒步上前,後頭的馬車上,殿澤已經恢復過來,神清氣朗,男子輕順下燙金袖口,目光轉爲陰鷙,橫掃向來人,“方纔在上城客棧,你們跟了一路,着實辛苦。”
幾人對望片刻,手中長劍蓄勢待發,“你早就發現了?”
玄釁鷹眸尖銳,黑色的瞳仁洶涌巨陷,殿澤走上前來,同他並肩而立,“在房內之時我就已經察覺到,只不過當時沒有打草驚蛇,命人迅速離開,纔將你們引來此地,藉此一網打盡。”
汐奚一手將那簾子隙開道縫,她肩靠壁沿,目光瞅向外側。心中的意外並不減那幾名殺手,依照玄釁之言,他從進門看見她同殿澤時,就已經知道房內有人。從最初的勃然大怒,到最後的狠心將她推出門外,他心如明鏡。而在當時,他卻不聞不問,態度之冷冽無情,心機之深,實在令人後怕。
“今日,就是你們的死期,”爲首男子將劍尾在地上畫出一道溝壑,直指玄釁,“圍起來,一個都不準放過。”
“是!”
劍花伴着殺氣凜冽而來,蒙面人直攻向前,刀劍無眼,廝殺的場面在寬敞的林子間橫展開,爲首男子大步躍起,武功不凡。
“車內還有個女的,將她抓起來。”
汐奚聞言,忙起身退後,殺手接令,朗朗步子接近而來,玄釁避開一擊致命,揮起的長劍砍向直奔馬車的男子,躍起的腳踝在車軸上輕踢,他側身閃開,長劍挑開轎簾後直逼裡頭。汐奚右手指尖在衣袖上摩挲下,待到那人接近幾步,她面色驚恐,將身子抱成一團,“我跟你走,不要傷害我。”
那人見她身姿嬌弱,毫無反抗能力,便將舉起的利劍微微下壓幾分,聲音兇狠說道,“出去!”
汐奚垂下腦袋,小臉上滿是驚恐,在側身而過時,右手不着痕跡揚起,一根銀針刺入男子腰際下三寸,蒙面人感覺到些微刺痛,他眉頭輕蹙,大掌撫向腰間,卻並未見異樣。搖下頭,只怪自己平日裡在刀口上討生活,養成了這樣多疑的性子。
“住手!”男子將長劍架在汐奚脖頸上,推着她走下馬車。
受制於人,尖利的刀鋒隨時都有可能劃開她脖子,汐奚面露緊張,不遠處,纏鬥的雙方已經停下交鋒,玄釁收住劍氣,“放開她。”
帶頭之人面露得意,目光陰冷地瞅向汐奚,“我們不想傷人性命,只要你肯將那東西交出來,自然,能讓你重新抱得美人歸。”
“東西?”玄釁挑高眉頭,“什麼東西?”
“無須裝蒜,”男子踱步來到汐奚身側,他嘴角噙笑,黑紗下的脣畔猥褻勾起,粗糙的大掌撫上她細嫩的面頰,“我們想要的,你怎會不知道,世間都說五月盟的當家從不獨寵一名女子,今日看來,她倒是個意外了?”
汐奚嫌惡得將臉別至一邊,視線同不遠處的玄釁不期而遇。
“你們是三王爺的人。”殿澤語氣肯定,聲音變得空前寂寥。
爲首男子雙眼輕眯下,繼而大笑出聲,“別管我們是誰的人,只要將東西交出來,我這就將她完好無損的送還於你。”
橫在頸前的長劍用力幾分,汐奚不得不高仰起腦袋,俯下的雙目落向玄釁,男子一雙深潭幽深黑邃,立體的五官如刀刻般俊美,邪惡的臉上,嚼起的微笑卻不自覺給人以壓迫感,汐奚見他毫無慍怒,一副君臨天下的王者氣勢更顯其狂妄不羈,她細細端詳,卻唯獨捉摸不透他心中所想。
“這筆買賣,你算的倒精。”
爲首男子胸有成竹,單手擒住汐奚肩胛,“少廢話,將東西交出來。”
玄釁正視男子,俊臉凝重,餘光瞥向汐奚。
她緊咬下脣,微微垂落的眸子在艱難嚥下口氣後望向玄釁,乾燥的雙脣輕闔,汐奚眼角暗沉下去,壓抑已久的寂寥,在這生死懸於一線之際,頃刻迸發出來。
“你算得精,可卻算不準,”玄釁目光別開,坦然無謂,“她只是一名侍妾而已,合歡女子,就算是死了,也沒有什麼可惜的。”
男子的力道隨着玄釁的話而緊握,五指刺入她鎖骨間,恨不能用力捏碎,“真是這樣的話,休怪我不客氣。”
“嗯——”
汐奚咬着痛,邊上男子兇惡睨向她側臉,“你不怕嗎?呵,跟了這樣的男人,可真夠絕情的。”
玄釁的態度,汐奚並未感覺到太多意外,她話語晦澀,黯淡說道,“怕,但我跟了他,我就不能怕,爺,我今生再無所求,夜深人靜時,希望您能記得,曾經枕在您心頭位子的,是我!”
她話語悽哀,仿如絕別,玄釁眼中閃過意外,原先濃厚犀利的眸子突聚爲敏銳,指尖盤旋的軟劍在身側不斷打出劍花,殿澤細細回味女子說出的話,好看的劍眉擰下,面色也隨即陰暗。
“給我閉嘴,”爲首男子一把將汐奚的頭髮扯住拉向後頭,“還有不怕死的,那就成全你!”
頭皮一陣發麻,男子鬆開手,“給我殺,搶不到東西,誰都別想活着回去。”
玄釁眼見幾人準備殊死一戰,他眉頭挑高,雙目同汐奚對視一眼後,右手突然使力,身如蛇形的軟劍呼嘯而出,撕開沉睡的大地,綠草悽悽,劍氣像一條破江大浪,洶涌澎湃,凜冽決裂的殺意將地面一分爲二,這一劍下去,足能將對方劈爲兩半。
汐奚額頭冒出涔涔冷汗,她強吞下口氣,心跳彷彿漏了幾拍,那一劍,徑自而來,直朝自己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