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現實不由人
姚紅姑這才抹了淚收下錢,能遇上這麼好的東家也是他們三生修來的福氣。
忙完上午的生意,大家夥兒一邊做饅頭一邊聊天,張悅的意思是,姚紅姑與其來回兩頭跑,倒不如把那邊的屋子退了租,搬到這麪館來一起住算了。
反正炕大的很,再加兩個人睡,綽綽有餘。
姚紅姑老實的答應下來,現在張悅和李嚴氏可是他們娘倆的東家,東家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反正那邊的房子裡也是窮的漏風,只有幾件破舊的衣服,也沒啥好收拾,姚紅姑很快就搬了過來,去坊正那邊將房子退掉了,原本還差着十來個銅錢的房租,董正義一高興,也大手一揮,免了。
梨童剛開始還有些小心翼翼的喊張悅嬸嬸,卻被張悅彈了個爆慄,“收起那小樣兒,你以前不是喊我悅娘喊的挺歡實的嗎?”
梨童吐了下舌頭,“剛纔我娘都訓我了,說你現在是我們東家了,我們倆得喊你夫人,喊婆婆老夫人,不能隨便亂喊。”
張悅叉着虎着臉,差點沒笑茬過氣去,攤開滿是老繭的雙手,“你們見過自己做活的夫人嗎?快別那樣了,以前怎麼喊,現在還是怎麼喊,千萬別見外了。”
梨童立即揚起小臉兒高興的答應着,並且快速喊了聲,“悅娘!”
“小兔崽子!哈哈”張悅蹲下來捏了把梨童那圓嘟嘟的小臉,笑的十分開懷。
方氏開始還有些不理解,怎麼一轉眼,小姑子就變成了別人家的奴才,但是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張悅分給了他們這麪館一成的分紅,她當時就震驚了。
她雖然在這麪館幹了沒多久的活,但也知道生意很吃香,一個月下來,至少得賺好幾倆銀子,那可比翡翠軒酒樓當學徒賺錢多了。
她心裡隱約有些不舒服,開始埋怨姚紅姑了,有了這樣的好事兒,居然也不拉扯下她,姚進源好歹也是她姚紅姑的親大哥不是嗎,他們兄妹倆可是從一個孃的肚子裡爬出來的。
然後又聽說姚紅姑母子的賣身錢原本是二兩半,但是張悅卻付了五倆銀子,她心裡的酸味就更重了,心裡頭也如貓抓一般難受,看見姚紅姑也繃着臉不說話,搞得姚紅姑莫名其妙。
你方氏一句話讓曾氏跑我家來鬧的雞飛狗跳,我都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忍了,你現在倒還衝我擺起臉子來了,姚紅姑簡直氣的無語。
梨童畢竟還是孩子,生氣歸生氣,在虎娃的教授下認得幾個字後,便將那些仇也忘記了,只是看見方氏仍有些芥蒂,不肯喊人。
方氏越發覺得姚紅姑是氣上自己了,所以才教唆梨童和自己不親香。
她一邊坐在院子裡洗碗,一邊看着姚紅姑賣力的招呼客人的背影撇嘴,心裡暗想,好好的清白人家不做,非要去當下賤的奴才,而且自己還覺得挺光榮的,真是無藥可救了。
等她家虎娃當了老爺,她可不能讓虎娃的同學們知道姚紅姑是虎娃的姑姑,否則多丟人哪。
轉頭又看見虎娃在教梨童寫字,就氣不打一處來,“虎娃,這距離童生考試時間越來越近了,你還不看書去,在那兒幹嘛呢?”
“娘,我在教表弟寫字呢,待寫完這個字我就去溫書。”虎娃說着,還握着梨童的手,認真的教着一筆一劃。
方氏語氣頗酸的說道,“他是人家的奴才,又不你的奴才,你那麼上心幹嘛,快別玩了,去看書,好好的給娘爭口氣,考個童生回來,我們全家可都指望着你哪。”
姚紅姑咬了咬脣,將這句話盡聽在耳裡,她是有些怵這位犯起倔來就人來瘋的嫂子的,但是人家欺負她兒子,她不能不管,只是她管的方式也是懦弱的,不是和方氏正面衝突,而是把梨童喊走了。
張悅將這兩家人的互動皆看在眼裡,心裡直搖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姚紅姑就算在曾氏把她逼到絕境時,狠了一次,但是一旦寬鬆了,她還是會恢復本性的,比如這種時候,如果她能和方氏博一博,說不定方氏下次就不敢給他們娘倆氣受了,但是她卻選擇了迴避,抱着我惹不起你,我還躲不起的原則。
這樣反而會更加助長了方氏的氣焰的。
張悅皺了皺眉頭,看來是該敲打下方氏了,否則這樣下去,人心不和,遲早出事。
不過虎娃小小年紀,表現倒是不俗,或許可以先讓虎娃給方氏一點警告。
“虎娃,你進來下,我有話與你說。”張悅的聲音淡淡的從竈間傳來,虎娃立即答應一聲,放下手裡的炭筆,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朝着竈屋走去。
方氏心裡咯噔一聲,手裡的碗滑到水裡也沒發覺,而是伸長脖子,耳朵豎的老高,朝着竈屋的方向探聽。
屋裡的人說話彷彿是刻意壓着嗓音的,是以就算方氏再極力側耳,還是聽不清楚,沒多會,虎娃就從裡面出來了,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方氏立即就有些炸毛的感覺,難道這張悅娘罵了虎娃不成?她立即站起來,上前去要牽虎娃的手,虎娃卻是側過身子,直接走向盆邊,擼起袖子開始洗碗。
“兒子,她喊你進去做什麼?”方氏悄聲問道。
虎娃沒有理她,仍是繃着臉洗碗,方氏哪裡肯讓他幹這些活計,這天越發的冷了,原本摻了熱水的,現在也冰冷的,她立即將虎娃拉着站起來,“這碗不用你洗,娘來洗就好了,你去看書。”
虎娃甩開方氏的手,將一隻碗抹淨了放入籃子裡,半晌才嘆了口氣道,“娘,你說我們因何來此?”
方氏忙道,“當然是來賺錢供你考試啊?”
“那又是誰幫我們找到悅娘嬸嬸這樣好說話的好東家呢?”虎娃再問。
方氏剛想張嘴,卻又吞嚥了下去,答案是姚紅姑,她不想說出來,好像欠她多少人情似的。
“是姑姑啊!我們一家三口天天在這裡吃兩頓上好的骨頭湯柳葉面,爲家中省了多少糧食,一碗八個銅錢,兩碗就是十六個銅錢,人家可有說什麼,可有收我們的錢,或是從工錢里扣?都沒有,這樣的好東家,現在你上哪裡找去?這樣的美差,是誰找給我們的,是姑姑啊!當初若不是姑姑極力推薦我們,我們哪裡有這樣的好機會。而且兒子還跟着悅娘嬸嬸學了許多書本上沒有知識,比如這算術之法,悅娘嬸子可有問你要半點學費?”
虎娃每問一句,方氏的頭就低下去一分,臉上也憋的通紅。
她不是不懂這些道理,只是她潛意識的把自己的位置託高了,覺得自己兒子未來是要當官老爺的,姚紅姑這樣討好她是理應當的,就連張悅娘也應該討好她的,現在對她好,是爲未來謀劃的,等她兒子當了官老爺,她自然也會回報她們的。
“您一直覺得我肯定會當上官老爺,所以不把姑姑當回事,連悅娘嬸嬸你也不放在眼裡,只是世世難料,就算我已經將書本上的知識都讀懂讀透,但也未必能中,就算中了童生,離官老爺也早着呢,還要考秀才、考舉人,只有考過了舉人,才能馬馬虎虎算是和官老爺沾了邊,這中間得經歷多少事多少年,你怎麼就一定肯定我能考到,能當上,萬一到時候我考不到,那你這些年欠下的人情又該怎麼辦?”
兒子考上舉人甚至是狀遠,當官老爺,這是方氏一輩子的心結,也是他們全家奮鬥的目標,所以虎娃一說不行,她立即就急了,“你這麼聰明,怎麼會考不上,一定會考上的,一定會,一定會的!虎娃,那張悅娘和你說了什麼,你不會想學梨童不考試,直接去當奴才吧,那娘可告訴你,你如果真要這樣做,娘就一頭撞死,也不要看見你淪爲下賤的奴才。這些下賤的事讓娘來做就好了,你以後是要當官老爺的,你怎麼能做這些事呢?”
虎娃看自家孃親那模樣,只得無奈的搖頭,可能也是被欺負,被壓迫的太狠了,所以這方氏便固執的將心願定爲科考之路,一旦他露出一點苗頭,她就要說這樣的話,以死相(逼)的話來。
“娘,你彆着急,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我們現在尚不是官老爺,還需要靠着別人幫襯,就算哪一日我真當了官老爺,你也不能如此欺負人啊,尤其姑姑還是我們的親人。”
“比方也不行,虎娃,娘這一輩子沒啥心願,就想看見你好好的給娘爭口氣,考個舉人,考個狀元,當官老爺,給那些個人瞧瞧,讓那些以前欺負過咱的人都來求咱,那娘就算是死都安心了。”方氏哭了起來。
“娘,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考的。”虎娃不自覺間被方氏帶離了原來的話題。
而在後面竈屋間的張悅自然是將這一切都聽在耳裡,她心想,不知道這方氏是無心,還是有意,不過的確是個歪樓的高手。
虎娃和方氏互相安慰了一會之後,虎娃這才道,“娘,我替你爭氣,你也替兒子爭氣好不好?你想想,就算你不看在親戚的份上,你也得給悅娘嬸子一個臉面啊,現在姑姑和梨童是他們家的下人,你欺負他們,不就是欺負她嗎?而我們現在還需要寄人籬下,在他們手底下幹活,得罪了東家,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啊?而且,你想想,悅娘嬸子和縣令關係那麼好,如果以後我考試時,能得到縣令的舉薦,那肯定是事半功倍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