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旻臉上露出笑容,這是好事。
“嬤嬤,”蕭旻小聲道,“若是豫王妃生下了孩兒,應該叫朕什麼?”他被養在德妃身邊的時候,父皇恩賞讓德妃娘娘母家人進宮與她團聚,那麼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彼此之間輩分和關係複雜的讓蕭旻記不過來。
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小姑娘,一會兒稱呼德妃娘娘,一會兒稱呼姑母,他在一旁忍不住發笑。
德妃宮中大多時候冷清的不得了,尤其是他的住處,他也想要這麼一個熱熱鬧鬧的家宴,上面所有人都與他有關,他卻認不清楚他們到底都是誰。
在蕭旻思量時,孟姑姑也正瞧着他,想着怎麼回答他那孩子般的話……
孟姑姑許久沒有出聲,蕭旻也從思量中回過神,他重新看向孟姑姑,當瞧見孟姑姑那沒有半點笑意的眼睛時,他揚起的嘴角也慢慢落下。
“嬤嬤到底怎麼了?”
孟姑姑眼睛一紅,拉住了蕭旻的手:“皇上這般沒有任何防備的對豫王,萬一豫王懷着別的意圖,那可怎麼辦纔好?”
蕭旻登時又想到了從西北傳回的那些消息。
孟姑姑道:“聽說豫王很順利地就拿下了鳳翔府,傷亡的將士不足百人。”
蕭旻第一次從孟姑姑嘴裡聽到這些,卻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麼不妥:“朕阿兄……打仗很是厲害,相王不是阿兄的對手。”
孟姑姑搖頭:“豫王就算再會打仗,也不能是這般,讓相王一點沒有還手的餘地,要知道相王聚起的兵馬,有幾千人是從東南邊陲來的,今年還打過仗,這些人居然也一下子潰敗了。”
“奴婢聽到消息的時候,就覺得不太對,於是讓人仔細去問了,這才知曉,那些府城都是百姓主動打開城門,迎豫王入城的,豫王拿下那些城池,根本沒費一兵一卒。”
孟姑姑接着道:“豫王很得民心,他說相王是叛軍,百姓們就相信,甚至衙署都沒有公文貼出來,百姓就敢私自與相王兵馬對抗,聽起來是好事,但……如果對付的不是相王呢?是不是隨便換了誰,只要對上豫王爺,百姓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幫豫王?”
“皇上想一想吐蕃入侵大齊時,百姓可有聚集起來,一同幫朝廷守城?”
沒有。那些奏摺蕭旻早就看過了,吐蕃來犯,百姓們帶着一家人逃離家鄉避難,朝廷要強行徵兵,差點引起民亂。
可現在還是一樣的打仗,結果卻大相徑庭。
孟姑姑道:“這才幾個月啊,豫王就這般有威信了,別的不說,就這份虜獲人心的能耐,就無人能及。”
蕭旻想了想:“阿兄厲害,有許多事朕及不上,朕以後要與阿兄好好學。”
孟姑姑爲難地抿起嘴脣,她停頓了片刻,好不容易拿定了主意:“皇上想的那些都沒錯,但能確定豫王也是如此思量?”
“從前可能會,若是豫王有了嫡子,他會不會變了心思?他會不會爲自家孩兒着想?就算他不這樣想,那些追隨他的武衛軍和其他官員呢?”
“一個人有了子嗣,就相當於有了傳承,就不一樣了,爲他賣命的人,就會心存希望,至少豫王府有兩代主子可以期望。”
“相比之下,皇上您還沒有到能親政的年紀。”蕭旻垂下眼睛,仔細去想孟姑姑說的那些道理,然後他道:“有沒有子嗣,也不是阿兄能決定的……再說……阿兄已經成親,有子嗣纔是應該。”
孟姑姑道:“如今正是大齊內政不穩的時候,豫王若是真的爲大齊着想,不該將王妃懷孕的消息放出來。”
“豫王如此選擇,心中是否有別的打算?”
豫王輕易拿下相王,這事有多重要,從朝堂上的反應就能看出來。
本來是太師一家獨大,現在因爲豫王的軍功,有官員開始向豫王示好,提出要朝廷派兵趁機捉拿相王的官員,已經站在了豫王那邊。
孟姑姑端了熱水給蕭旻:“奴婢是怕,皇上一片真心被人利用。”因爲那些人在面對這樣年紀的小孩子時,難免就多一份不甘和覬覦。
蕭旻半晌不說話,直到外面的陽光褪去,將整個大殿的光帶走了一多半,蕭旻的半個身子也陷入黑暗中,他才道:“嬤嬤是不是做了些什麼?”
孟姑姑起身緩緩地在蕭旻面前跪下:“等西北那邊傳回了消息,豫王追究下來,皇上就將奴婢交出去,那些事都是奴婢一手安排的,與皇上無關。”
蕭旻盯着孟姑姑:“嬤嬤要害阿兄?”
孟姑姑搖頭:“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在藩地安插了些人手,若是豫王有什麼打算,也好及時將消息傳回來,這樣皇上就有時間調動兵馬護衛京師。”
相王敗的太快,孟姑姑怕蕭煜就此一路南下。
孟姑姑說着跪在地上:“這都是奴婢一手安排,皇上並不知曉,真的出了差錯,豫王責問,奴婢願一力承擔。”
蕭旻伸手去扶孟姑姑,穎嬪過世多少年了,孟姑姑也有機會出宮去,她卻留下來,做了那麼多促使的活計,隱忍許多年,爲的就是來到蕭旻身邊。
蕭旻曾暗暗發誓,等他長大親政之後,就封孟姑姑一個女官官位,讓她整日跟在自己身邊,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與他說話,等孟姑姑老了,他也會親手安排,讓孟姑姑安度晚年,可現在孟姑姑做了這麼一件事。
蕭旻忽然有些恐懼,不知道將來要發生什麼,他怕自己沒法掌控,更沒法接受。
蕭旻道:“是不是藩地那邊出了什麼事?”
孟姑姑垂下頭:“奴婢派出去的眼線沒了消息,應該是落入豫王府手中。”
“奴婢怕豫王以此爲把柄,要挾皇上,”孟姑姑臉上憂慮更深,“到時豫王就可向皇上發難。”
蕭旻道:“嬤嬤的人不是隻去打聽些消息?即便阿兄知曉了,又能如何?”
孟姑姑搖頭:“只怕沒那麼簡單,反正人都在豫王府手中,他們去做什麼了,都是豫王爺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