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不禁眉頭微蹙。
就在這時,俞九清清越的嗓音響起,“百姓與我們立場不同,知曉的事情也沒我們多,別管他們說什麼,該推進的事情照常推進便是。
而且,我不是說了,做事的同時也要注重教化百姓麼?”
“這些事下官都有做。關於那神仙藥的危害,我們都寫清楚貼在了各地府衙的公告欄上,也有命府衙的捕快去巡邏時跟百姓說明這神仙藥的危害……
只是很多百姓先前畢竟從沒有接觸過這種藥,對他們來說這就是憑空突然出現的東西,縱然府衙把它們說得多麼恐怖,他們也沒有切實的感受,只會覺得因爲要杜絕這麼一樣聞所未聞的東西,竟然讓他們的生活受到了如此大的影響,十分不可理喻。”
書房裡一時寂靜了下來,估摸是俞九清在思考。
沈卿趁這時候輕輕敲了敲書房的門,走進去微微一笑道:“我做了些點心,兩位若是累了,可以稍作休息,喝點茶吃點點心。”
說着,用眼神示意跟在她身後的朱圓把籃子裡的小蛋糕拿出來。
那周少卿原本張嘴想說什麼,見沈卿進來了,立刻又閉上,眉頭緊蹙,眼裡快速地掠過一抹不快。
這周少卿是寒門子弟,六年前才考上的科舉,今年才二十有六,是沈卿先前從沒見過的生面孔。
因爲神仙藥後面的事情沈卿便沒有跟進了,因此她只知道俞九清把強戒所這件事交給了這個周少卿,卻也是頭一回見到人。
不過……
這周少卿顯而易見地,對她十分有意見啊。
沈卿眼眸微轉,沒有說什麼,笑着看了俞九清一眼,道:“我也十分在意這神仙藥的事請,我可能留下來聽你們議事?”
她這句話剛落,眼角餘光就見到那周少卿似乎很是震驚,即便他極力掩飾着臉上的不滿和不耐,也抑制不了它的快速增長。
俞九清眸色微閃,道:“當然可以,夫人,請坐。”
說着,親自起身,把沈卿迎到了他書桌左下角的第一個位置坐下。
周少卿的眼睛頓時瞪得更大了。
自古以來都是以左爲尊,這俞相夫人在他們議事的時候擅自進來便算了!竟然還毫無自知之明地要求留下旁聽!這些事她聽得懂嗎?
而俞相竟然答應了!還讓俞相夫人坐在了左邊第一個位置!
便是他也不敢坐那個位置,只敢坐在右邊!
俞相到底在想什麼?莫非真的像外界傳的那般,俞相被這女人的美色所惑,不但毫不在意她這十年不知所蹤的事情,還爲了她散盡家中妾室,甚至要求聖上掏空半個皇傢俬庫給她充面子!
俞相可知道,因爲這女人,他在許多儒生和官員間的名聲已是受到了影響!
俞九清卻彷彿沒看到周青雲的驚愕和焦躁,施施然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淡聲道:“關於方纔你說的民怨四起的事情,現如今能做的事情只有兩件,一是加強對百姓的教化,二是加大對鬧事人員的追捕和處置,各地府衙也要有意地預防這類事情的發生,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禁止神仙藥這件事絕不可停下來,一旦停下來,就會再次給它生根發芽的土壤,對我大齊產生不可估量的後果!”
周青雲連忙回神,一臉欲言又止地看了俞九清一眼,最終還是行了個禮道:“是,下官知曉了。”
討論正事的時候,俞相還是那個犀利果斷的俞相。
所以,一切的根源,都是出在那個女人身上!
俞九清這時候道:“如今進了強戒所的百姓情況如何?可有什麼棘手的問題?”
周青雲道:“暫時沒有,一切都很順利,多虧了南安國的真禾公主一直從旁協助,給了我們許多應對此類有了藥癮的百姓的法子,還教我們如何讓他們逐步戒掉藥癮,強戒所才能那麼快地運轉起來!之前倒是不知道,真禾公主是個那般能幹的女子。”
雖然看起來似乎有些放蕩,做起事來卻十分細心盡責又有魄力。
上回她親自去到他們京城的強戒所查看情況,剛好遇到一個藥癮犯了的百姓打傷看着他的侍衛要逃出去,被真禾公主一掌劈暈,自那之後,他就徹底改變了對那真禾公主的看法。
想到這裡,周青雲不禁暗暗地看了眼坐在對面一臉閒適的美麗女子。
如果坐在那裡的是真禾公主,他的意見還不會那麼大。
同樣身爲女子,他們俞相的夫人只會扯俞相的後腿,真禾公主身爲一個外人,卻親力親爲地幫助他們大齊的百姓。
這差得也太遠了!
接下來,周青雲又和俞九清聊了一些事情,便行禮告辭了。
沈卿卻忽地淡淡一笑道:“周少卿一直沒動我拿過來的點心,可是我的點心不合周少卿的口味?”
周青雲身子一僵,勉強扯了扯嘴角道:“自然不是,夫人讓在下吃夫人親手做的點心,在下受寵若驚都來不及。只是,很不巧,在下平日裡不太喜歡吃甜食……”
“是麼?”
沈卿微微挑眉,道:“可是,我聽俞相說,周少卿平日裡最是喜歡吃甜食,才特意拿這些點心過來呢。”
自然是假的,俞九清怎麼可能無緣無故與她說他手下的官員喜歡吃什麼。
她只是看到,那周少卿明明看了桌子上的小蛋糕好幾眼,一臉想吃的表情,才猜出他其實很愛吃甜食罷了。
周青雲身子頓時更僵了,後背倏然出了一層冷汗。
他平日裡確實很愛吃甜食,但這種私事,他原以爲俞相不會知道!
沒想到俞相不但知道,還和他夫人說了。
這下子,不就暴露了,他不願意吃那個點心是因爲心裡對這女人有意見?
沈卿細細觀察了他一會兒,見他似乎難堪到了極點,才微微一笑道:“不過,我知道周少卿定不是不喜歡我纔不吃這點心的,只是因爲旁的原因罷?”
她身爲小沈大人的時候,這周少卿估摸還在哪個角落裡埋頭苦讀呢,他認不出她,對她有意見也正常。
但這不代表,沈卿就完全不在意他對她的輕視了。
小小地折騰他一番,也沒什麼罷?
周青雲一時也不知道那女人是故意埋汰他的,還是真的那般天真。
他也只能扯了扯嘴角,順着她的話道:“對的,對的,在下最近身子有些不適,大夫讓在下戒甜食一段時間。”
沈卿淡淡嘆了口氣,道:“是嗎?那太可惜了,周少卿要注意保重身體。”
周青雲不禁抽了抽嘴角。
她擺正自己的位置,少去扯俞相的後腿,他的身體自然就好了!
他實在不想再和這個女人待在一個房間裡,又向俞相行了個禮,轉身便離去。
卻在走出書房後,撞見了正迎面過來的一個容貌板正、臉上毫無笑容、嚴肅得與他這年輕的模樣完全不相符的青衣男子。
周青雲一愣,頓時喜上眉心,走上前朝男子作了個揖道:“裴侍郎,你也來找俞相議事?”
這裴侍郎可不得了!乃是他那一屆的狀元郎,如今在工部任職。
裴家是上百年的水利世家,然而大概二十年前,他們的家族因爲得罪了聖上被貶爲平民,且世代不得參與科舉。
這相當於斷了他們裴家回到官場的路!
直到小沈大人和俞相平復了大齊的動亂,重新審理先前的冤假錯案,他們裴家纔再次有了參與科舉的資格。
而這裴侍郎也不負衆望,年僅十六歲便考上了狀元,如今二十出頭便做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這些年更是用他們裴家的水利知識創下了不菲的功勞,所有人都說,不到兩年,這工部尚書的位置定然就是他的!
可以說,他就是他們這一輩儒生的楷模!
要說這裴侍郎的缺點,也許只有一個——
“嗯,在下見過周少卿。”
見裴侍郎對於他的搭話,只回了一個淡淡的“嗯”和一個禮節性的問候,周青雲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明明年紀比他還小,行事卻古板嚴肅得彷彿一個小老頭。
而且,這裴侍郎是出了名的眼裡容不得沙子。
見到裴侍郎越過他徑直往俞相的書房走去,周青雲莫名地有些幸災樂禍。
要說他們年輕一輩的官員裡,心裡對俞相夫人最不滿的就數裴侍郎了!
裴侍郎這人可完全做不來阿諛奉承這一套,遇到不滿的事情,可是會直接說的。
也不知道裴侍郎見到那俞相夫人竟然賴在俞相的書房裡,會是什麼表情。
那俞相夫人定然要倒黴了!
感謝Two-two,雨淋寓語和流年亦夢投的寶貴月票,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