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沈佳音將油門一踩到底,車輪與地面劇烈摩擦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後,車子穩穩地停了下來。
沒看到有人飛出去,應該沒撞上。
心裡這麼想着,沈佳音連忙解開安全帶,下車去查看情況。
看完了,她頓時倒吸一口冷氣,緊跟着又鬆了一口氣。
對方的身體距離她的車頭也就那麼兩三釐米的距離。
她的車速要是再快那麼一點,或者反應再慢一點,估計人就真的直接撞飛了。
那是一個穿着病號服的女人,骨瘦如柴,本就寬大的病號服穿在她身上更顯得空蕩蕩的,彷彿只要被風一吹就會飛到天上去。
那張枯瘦的臉上一雙眼睛顯得特別大,此刻正驚魂未定地瞪着她。
可沈佳音很清楚,女人剛剛是故意衝出來的。至於意圖是自殺還是想要訛人,還有待考證。
“你沒事吧?”沈佳音蹲下來問道,因爲不確定對方有沒有受傷,所以沒有貿然出手把人扶起來。
何文婷正在查那個愛心接力棒平臺,突然接到醫院的電話。
“你好,請問是錢秀娥的家屬嗎?”
“我是她女兒,請問我媽怎麼了?”
原來,今天到了用藥時間,護士找遍了醫院也沒找到病人,手機也關機了。無奈之下,只得打電話通知家屬。
“你們怎麼看人的,你們——”
何文婷急得想罵人,可轉念一想,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媽媽,而不是問責。
何況,有手有腳的人要想偷偷離開,忙碌的醫護人員哪能看得住?
“我現在馬上去找人,拜託你們也讓保安幫忙在附近找找。拜託了!”
掛了電話,何文婷撒腿往前跑,可是跑了沒幾步,她又猛地停下來,茫然地望着眼前的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
錦城這麼大,她要去哪裡找人?像無頭蒼蠅一樣滿大街亂竄嗎?
媽媽會去哪裡?她跑出來是想幹什麼?
想到媽媽幾次跟自己說不治了,要回老家去看赤腳醫生,何文婷的心臟就止不住沉到了谷底。
媽媽會不會爲了不拖累自己而選擇自殺?
這個可能性很大!
如果媽媽真的想不開,她會去哪裡?
想到這裡,何文婷急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只能一把抹去。在原地心亂如麻地站了一會兒,她猛地想起什麼,於是撒腿跑了去最近的警察局。
“我知道成年人失蹤不滿24小時不能立案,可我媽媽是個尿毒症病人,她很有可能會自殺,你們能不能破例一次,幫我找找她。求求你們了”
何文婷哭着跪了下去。
靠她一個人滿大街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如果媽媽真的有自殺的念頭,等她找到人,只怕一切都太晚了。
“求求你們!你們幫幫我吧!”
何文婷又猛磕了幾個頭。
接待她的民警連忙將她扶起來。“你先起來,我們會幫忙的。來,你跟我們說說你媽媽的情況。”
“我媽媽叫錢秀娥,是錦城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的病人。剛剛我接到醫院的電話,說她不見了,醫院和附近都找過了,也沒見到人。”
“警察叔叔,我媽媽爲了不拖累我,很可能會做傻事,你們能不能幫我找到她?我不能沒有媽媽,求求你們了”
何文婷淚如雨下,說到後來更是泣不成聲。
瞭解完情況,警方也聯繫了醫院所在的分局,讓他們幫忙找人。
何文婷啞着嗓子道了謝,轉身又衝出警局,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出租屋。
她一邊瞪大了眼睛看着車窗外,想在茫茫人海里找到熟悉的身影。一邊默默地在心裡祈禱,祈禱媽媽只是想回老家,這會兒正在出租屋待着。
來電鈴聲突然響起,何文婷被嚇了一跳。
那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何文婷嚥下一口唾沫,心驚膽戰地接通了電話,連呼吸都忘了。
半個小時後,出租車在錦城有名的南圃公園門口停下。
何文婷着急地推門下車,被司機叫住,纔想起還沒有付錢呢。
公園中央是一個秀美的湖,湖心是一座古樸的亭子。
亭子裡坐着兩個身影。
隔着一段距離,確認了那個穿病號服的人就是自己的媽媽,何文婷的眼淚立馬就涌出來。
就在這時,她看到那個坐在媽媽身邊的人朝她看了過來。
猜到那就是給她打電話的人,她下意識地朝對方露出一個笑容。
“媽!”
錢秀娥站起來,看着女兒明顯發紅的眼眶,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何文婷一把將她抱住,將臉埋在她頸窩裡,聞着熟悉的消毒水和藥物的味道,眼淚差點又冒了出來。
她很想說,媽媽,你不要嚇我了,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可是又怕給媽媽負擔,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錢秀娥心疼地拍拍她的後背,知道她嚇壞了。
“我沒事。我就是出來走走,手機又剛好沒電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偷偷地朝沈佳音眨眨眼睛,示意她不要說漏嘴了。
“那你下次出來散步,記得先確認一下手機有沒有電。”
“好。”
何文婷笑了笑,轉向另一個人。“姐姐,謝謝你。”
這個時候她纔看清楚對方的樣子。
這長得也太好看了吧,比那些明星還要好看!
“不客氣,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真的很謝謝你。媽媽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也是我唯一的親人,要是她出了什麼事,我也活不下去了。”
這話,何文婷是故意說給錢秀娥聽的。
錢秀娥聽了,就輕輕打了她一下。“什麼活不下去了,別亂說話。”
她這病多半治不好了,這孩子要是真犯傻,可怎麼辦?
“我說的是真的。媽,你可能覺得自己拖累了我,是我的負擔。可如果沒有你,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個世界上,又有什麼意思呢?”
“只要回到家能看到你,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幸福,所以我一點都不覺得辛苦,真的。”她只是心疼媽媽,也痛恨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媽媽受罪卻無能爲力。
後來,沈佳音又開車把母女兩個送回醫院。
車子到達醫院門口。
下車時,何文婷用英語跟沈佳音說,希望沈佳音在這等她一會兒,她有話想跟她說。
沈佳音點點頭。
錢秀娥聽不懂,還以爲女兒在自言自語。“嘀咕什麼呢?”
“沒什麼。來,媽,我扶你。”
沈佳音在車裡等了大概有七八分鐘,何文婷就下來了。
“姐姐,謝謝你。你能跟我說說,我媽今天是怎麼回事嗎?”
“你大概已經猜到了吧。”
何文婷點點頭,聲音微啞,問:“她是不是要自殺?”
“嗯。”錢秀娥不僅想自殺,而且還想以車禍的方式自殺,這樣女兒就可以得到一筆賠償款。
你爲孩子着想就可以傷害他人了嗎?
對於這種想法,沈佳音挺生氣的,所以她確定錢秀娥沒事以後,就狠狠地把人教育了一頓。
之所以沒報警,一是看她重病在身,病中犯糊塗也情有可原;二是看得出來,她心地不壞,而且也意識到錯誤了。
“她往你的車上撞?”
“是的。”
何文婷一臉自責地朝她鞠躬。
“姐姐,對不起,我替我媽鄭重向你道歉。真的很對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只是,我看你媽還沒有打消這個念頭。”
聞言,何文婷不由得苦笑。
“我知道。她就是覺得她是我的累贅,沒有她,我就可以過好日子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知道,可是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她要是不在了,我就徹底成孤家寡人了。”
那種恐懼,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懂。
記不清有多少次,她哭着從夢中驚醒,越想越覺得恐懼,越想越覺得絕望。
沈佳音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人生在世,生離死別都是必修課題,誰也躲不過。
“聽你媽說,你一天打三份工?”
一天就二十四小時,就是不吃不喝不睡的機器人,打三份工都很勉強,何況是肉眼凡胎?
作爲一個母親,怎能不心疼?
可她幫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棄生命,好讓孩子得以解脫。
“現在只有兩份了。我今天把便利店的工作辭了。”
“也好。你媽身體不好,你更要保重身體。對了,錦城最近新開了一家白蘞中醫館,那位老中醫據說醫術很高明,你可以試着帶你媽去那看看。”
“白蘞中醫館?在哪裡?”
“在晨風醫院附近,它也是晨風醫院的中醫二部。”
晨風醫院的大名,何文婷也是聽過的,據說那裡有全國最好的醫生。
“另外,最近出了一個愛心救助平臺,如果有困難,你可以去那求助。”
何文婷立馬想到了林清海說的話。“你是說愛心接力棒嗎?”
不會這麼巧吧?
沈佳音有些意外。“你知道?”
“今天碰到了一個好心人,他告訴我的。”
“那就行。如果沒別的事情,我先走了。你也上去陪陪你媽吧。給你一句忠告,儘量跟她坦誠相對,有時候你以爲的善意的謊言,在對方那裡未必是這樣。”
尤其是當一個人病入膏肓的時候,家屬經常選擇瞞着他,認爲這是善意的謊言。
殊不知,病在自己身上,沒有誰比病人更清楚自己的情況。
可家屬選擇了隱瞞,病人很多時候也只好裝作若無其事,也就相當於堵住了他發泄情緒的途徑,他心裡對死亡的恐懼自然也無從訴說。
恐懼這種東西,一旦有機會說開,就會大大減少。如果只能憋在心裡自己胡思亂想,就可能越來越嚴重。
所以,選擇坦誠相告,也許死亡的結局是一樣的,但在最後這段時間,至少可以儘可能地陪着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興許就能少一些遺憾,興許也會因爲陪伴而少一些恐懼。
在何文婷到來前,沈佳音跟錢秀娥聊了很多。
她能感受得到錢秀娥對女兒的愧疚、放心不下,還有對死亡的恐懼。
何文婷一愣。“我媽媽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
“那倒沒有。只是見過這樣的例子,所以忍不住多嘴。比如今天她自殺這件事,如果是我,我一定會戳破。”
“爲什麼?”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兩個人不敞開來談,怎麼知道對方想什麼?你沒有清楚地瞭解她所思所想,又怎能打消她自殺的念頭?”
何文婷沒有馬上接話,只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先走了。再見。”
“等一下,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沈驕陽,驕陽似火。”
何文婷看着她拉開駕駛座的門坐進去,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
沈驕陽,驕陽科技……
這兩者該不會有什麼關係吧?
第二天是《赤月》正式開始拍攝的日子。
沈佳音一早收拾妥當就出發去劇組參加開機儀式。
其他人都來得很早,反倒是女主角藍鳶,眼看着馬上要到吉時了,竟然還不見人影,而且還關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