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頷首,不太想順着他的意思,“即姑娘昨日與我在一處,後來單獨聽到的也不過就是這幾句話。”
“忠肅侯也沒有向她透露出太多。”
“嗯,”南宮臨淺淡的應了一聲,手腕輕晃着杯中酒,目色有些漫不經心,“她今日爲何要在華宸殿鬧這麼一出,別告訴本尊,這齣戲只是個巧合。”
“即姑娘說,‘欺辱過她的人,只等天道報他,自己怕會遺恨千年。’那阮鳴曾叫她悶聲在端妃殿裡吃了一個大虧,她當日便說不會放過此人。”
“呵,狂妄。”
南宮臨起身扔了一句,話中卻並無不悅之意,他瞥了地上跪着的人一眼,“起來吧,”
”以後上書記得帶着腦子寫,別一眼就叫人看出了你的心思,本尊還不想與你一道成爲那些諫大夫的靶子。”
“是是是,屬下一定改了這毛病,多謝世子不罰之恩。”周奇揉着痠痛的膝蓋,恭敬地俯身送眼前人離開。
……
“不是說要去蔡河嗎,怎麼來這兒了?”
高聳的牆頭下,一根桑樹樹枝遙遙探出頭來,沈硯安擺開一片障目的樹葉,偏頭看向眼前動作鬼鬼祟祟的人兒。
即一一聳了聳肩膀,卯足了架勢,“要看案發現場當然得先觀察屍身了。”
“侯爺,快,幫我上去。”
看着足足高了即一一半個身子的牆頭,沈硯安心下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好似沒聽見她說的話,杆子一樣的杵在那兒,看着即一一自己蹦躂了兩下。
“這會兒蔡河那人來人往正多着呢,等天黑才方便查案啊。”即一一無奈的擺了擺頭,這一雙腿長的挺長,偏偏半點運動細胞都沒有,這麼點高的牆都翻不上去。
她盯着一動不動的沈硯安愣了兩秒,“快點啊,小心被大理寺的人發現了。”
沈硯安勾了勾脣,忽而黑影一閃,即一一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一把撈了起來,腰和身子一瞬間不像是一體,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平穩的落到了地上。
當然,是在牆內。
沈硯安略過她目中的訝異,捏住即一一的手,兩人沿着牆順路往前,“這裡被南宮臨派了邊防營的人來守着,他們警惕心強,你跟緊我。”
“好。”即一一鄭重的點了點頭,快步一挪,緊緊湊到了沈硯安身後。
他笑了笑,手上力道更緊,不過半晌,兩人繞開了士兵,鑽進了停屍房。
“人在哪兒呢?”即一一憋着氣,一個一個地將白布掀開,眼睛就快和眉毛皺到了一起。
“在這兒。”
隔了兩三米遠,沈硯安淡定的向她招手。
“你來過這兒?”即一一狐疑的看着他熟悉的身法,繞到了薛青青的屍體面前。
沈硯安替她將蓋屍的白布掀開,側目應道,“林昌之案一出,我就抽空來過這兒,沒想到他們沒有轉移屍體的存放地。”
“當時沒帶仵作,看了也像是沒看。”頓了頓,他掏出懷中大理寺仵作查驗的紙遞過去,有些懷疑的問道,“一一,你雖然是大夫,但是你會查驗屍體嗎?”
“放心,我們是專業的。”即一一接過他手中的紙,掏出一個放大鏡一樣的東西,仔細查驗了起來,當初他們這夥人把各科室都轉了一圈,連法醫的科目都沒落下學,現下還真派上了用場。
我們?
沈硯安眉頭一擰,散了散心中疑惑,半晌,他問道,“有什麼發現嗎?”
“太正常了,正常的奇怪,”即一一擡起頭,指着手中的報告,眉頭微蹙,“死亡時間、死因,連身上幾處水底暗石的劃痕都是對的。”
“越是這樣準確反而越奇怪,就像是連屍體的死亡都在爲林昌的犯罪做掩蓋。”
對了,屍體!
即一一眼眸微亮,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她來回打量着屍體上下,恍然大悟一般指着薛青青身上的衣服,“侯爺你看,雖然溺水的時間和死亡時間都對得上,可這衣服卻對不上。”
沈硯安凝着屍體身上早已半爛的衣服,看不出什麼問題來,“這是什麼意思?”
“按照屍體溺水的時辰、蔡河的水流衝擊和和這裡的潮溼程度來估算的話,她的屍身腐爛的這麼快,身上的衣服也應該隨着屍身化在屍體的腐肉裡。”
“可是你看,薛青青身上的衣服甚至有些還能與屍身分開,雖然是極細微的不同,可這恰恰說明了問題。”
即一一捏了捏拳頭,定定道,“薛青青身上的衣服,是她死後別人又給她穿上的。”
“她死的時候,身上,身上許是一絲不掛。”說着,即一一眼眶暈出紅,她擡眸看向沈硯安,心裡像是被什麼小小的東西紮了一下。
“侯爺,”她聲音一散。
沈硯安立時牢牢捏住了她的手,溫暖的掌心撫上她的肩頭,聲音沉穩,“看來,我們該去問一問薛青青的父親了。”
城西草屋間,一老朽擡起斧頭正在劈柴,原本還可見青絲的人幾天下來像是老了十歲,沈硯安踏進這屋門見人時,恍然有些認不出。
“老伯?”沈硯安長長喚了一聲,薛老伯轉過頭來,磕絆的停下手中的斧頭,渾濁的眼睛露出幾分疑惑,“你們是?”
“啊,”即一一扯了扯沈硯安的袖子,向着薛老伯笑應道,“我們是青青遠道的朋友,今天特地來看你的。”
說着,她推了推沈硯安手中幾斤豬肉和水果,還有自己手中的幾盅清酒,兩人垂手規矩的站在門旁,聲音有些躊躇,“我們知道青青出事了,沒能送她安去,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這不今天拿了些東西,我們特意來看看您老人家。”
薛老伯笑盈盈的迎上來,“原來是青青的朋友啊,”他擦了擦沾了些髒灰的手,迎着兩人往裡進,“來,快請快請。”
“你們能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就好了,哪裡用得着什麼東西呢。”
薛老伯帶着人在外頭乾淨的石凳上坐下,忙慌慌的從裡屋拿出茶水來招呼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