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聲,“何事?”
李錚復又深彎下身子,向上謙恭言道,“昨夜,南北各地的賦稅繳納已送入國庫,皆已整理入賬。比之往年,足足少了三成。”
“今後兩年週轉獲可暢通無錯,只是後年恐怕……”
皇帝揉了揉眉心,略顯煩躁。
李錚下意識瞥向南宮臨,側身對向沈硯安一側,頓了頓,言道,“若是要修繕官道,須得儘快着手。”
“下臣斗膽,敢問忠肅侯,已經過去了三日時間,這三十萬銀兩,您籌措到了多少?”
“一千兩。”
沈硯安淡然開口,身後傳出一片嗤笑之聲。
李錚心下暗喜,看來世子說的沒錯,他果然沒有生財的門路。
“一千兩,也太少了些,照忠肅侯這個速度,到時恐怕不得不實行我戶部新法了。”
沈硯安瞥了眼嘲諷的李錚,面上神色淡然,連個正眼也不分給他,“候府養的人多,本月賬目上最多也就能支出的一千兩了。”
“什麼?這一千兩還是候府自掏腰包來的。”
“哈哈哈哈哈。”
朝堂上一片鬨笑。
南宮勳向後環視,微皺起了眉頭,這堂上,幾乎有一半的官員都是永寧王府一派。
他側目看向沈硯安,目中略顯擔憂,兩人雖不熟絡,可現在畢竟是一條船上的人。
“這三十萬兩侯爺既然如此爲難,倒不如直接下發新法,省的十日後折辱了候府顏面。”李錚甩了袖子,背手揚頭道,活脫脫一副狗仗人勢的模樣。
沈硯安擡眼看向一旁笑而不語的南宮臨,頓了頓,側身言道,“時日未到,李尚書急什麼。”
“那下官就靜候侯爺佳音。”
一日早朝,竟比南宮勳行軍打仗還要累,他與沈硯安獨立於階下一側,與殿上散去的衆臣分往兩方,望向被衆人簇擁着的南宮臨,深深嘆了口氣。
“殿下與永寧世子可熟悉?”清冷的聲音自耳畔響起。
南宮勳偏頭,不知他爲何要問這樣的問題,只搖了搖頭,淡聲道,“只算是認識,以前常在宮中碰面,這八年間從未有過音信。”
“不熟悉倒好,有時太瞭解反倒看不清前路。”他淺淺一笑,“殿下上陣殺敵磨練出的意志與品性,非是權謀之人所能比擬的。你要用自己的赤城之心死死盯住那至高無上的位置,我們才能贏。”
沈硯安目中的微光與堅定讓人在心底油然生出安穩感,南宮勳微微點頭,餘光飄過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阮先生?”
他一聲高呼,遠處人停了下來,只稍一頷首行禮,隨即便離開了。
見人走了,南宮臨便要上前追去,一隻手卻攔在了自己面前。
“若是讓人見着了太醫院院首與大皇子有私,恐怕明日殿下只能去天牢與他道謝了。”
聞言,南宮臨顯然心下一緊,腳步不自覺後退着,“小侯爺這是何意?”
沈硯安卻是不言,只側身行步到南宮臨身後,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卻見一個內侍模樣的人慌亂從石牆旁邊離開。
南宮臨不由得一驚。
“你二人一個事關聖體康健,一個乃是皇家嫡子,這背後有多少雙眼睛盯着,殿下自當清楚。”沈硯安冷聲看向他,
“他能出手相助已經是難得,還是不要苛求太多。”
“沒有強大之前,殿下的親近或疏離都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方能在這白骨腐爛之地存活。”
那一雙赤純的眼睛裡終將染上血色,這皇城也從不給人成長的時間。
沈硯安斂眸背身前去,“帶殿下見個人,三十萬兩的事情他會幫得上忙。”
……
雲春來不遠處的一間成衣鋪子裡,熱鬧非凡。裡頭款式多,花樣新,京中許多小姐都喜歡到這兒來。
而即一一去那兒,是爲了查探京業地形,方便逃跑。順便還上昨日的衣裳錢。
她今日穿了一身青禾色的窄袖襦裙,帶着一熱一冷兩個甩不掉的婢女,行進於長街之間。
“去那鋪子是走條路吧?”她指着一個小衚衕就要往裡鑽,反被櫻桃一把拉住。
“姑娘,走大路近呀。”
“是不是要過這座橋啊?”
“在左邊。”阿無冷聲帶着兩人直往左側的鋪子去。
即一一就是想熟悉一下京業的路,怎麼了。她能出來一趟多不容易,這不讓走,那不讓走的,這兩人莫不是一早就商量好了。
黑白無常一樣,配合的倒默契。
她掃了眼兩側的人,心底恨恨哀怨着,迎面進門,神色淡漠的瞟過去,掌櫃見着的幾乎是一張黑臉。
她又受了傷,行步緩慢,看上去心情不好極了,那掌櫃是個精明人,一打眼便添了笑湊過去。
“呀,這是昨兒夜裡來的姑娘吧,您今日這身朱大家的刺繡,襯的人氣色極好呢。”
掌櫃帶着人到了櫃檯前,小廝機靈地已將昨日的賬本找好。
“掌櫃生意好,難爲您還記得我。”即一一揮手,示意櫻桃把銀錢給他。
見至那鼓鼓囊囊的錢袋子,掌櫃的眼都亮了,“姑娘沉魚落雁之姿,豈是見一眼就能忘記的。”
他笑嘻嘻的接過那幾兩銀子,櫻桃一臉心疼的模樣,姑娘別是叫人坑了,一件襦裙而已,怎生要這些銀子。
說來,候府不愧是財大氣粗,沈硯安隨手一給便送了她兩盒金葉子,幾十件上好的新衣裳排排送來,首飾盒子堆了有三四箱,還日日好菜好飯供着。
若非昨日事態緊急,即一一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添一件衣服的。
她勾脣笑笑應上掌櫃的誇讚,耳邊忽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婉婉,我那日真是鬼迷了心竅的,纔將你推了出去。我不求你原諒我,只求你心裡能寬慰一些。”
“你不知,侯爺那日竟向我稱呼她爲內人。我心裡又恨又怕,那即姑娘長的這樣好看,侯爺又偏寵她,縱有這一紙婚約,可我又算得了什麼呢。”
待“即”字一出,櫻桃立時就炸了毛,差點就拉不住。
阿無見狀,不明所以。只見即一一指了指那側的換衣間,示意她們安靜一些。
“雪瓊姐姐,你別哭了。我知道你的難處,咱們先出去吧,好嗎?”
聽之兩人要出來,即一一轉身便要走,她可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上演小三對正妻的戲碼。
“哎,姑娘,錢還沒找給你呢!”
“不要了。”
清脆的聲音應上去,一角橙紅衣衫急急掀了布簾出來,“即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