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璋,去找縣守調配些人手過來,讓侍衛在此處看候着,出高價儘量多找些醫術好的大夫過來,其它按原計劃準備。”
“是,侯爺。”
即一一小跑過來,只見沈硯安已吩咐完畢,散去衆人。
她開門見山,“侯爺,剛纔大夫可能誤判了病情。”
沈硯安眼中閃過一絲愕然,一轉而逝,
“何出此言?”他語氣仍是往常一般輕和。
“這懸絲診脈常爲宮中御醫所用,且不說其是否會被一個縣城裡普通的大夫學了去,單就此法診斷的真假來說也是不可靠的。宮中御醫是爲避嫌才取的此法,而他們大多是在尋病問診前通過旁敲側擊得知娘娘們的病症方能對症下藥。”
“而後人卻以訛傳訛,多以此法來表彰醫術的高超,實則不然,這位莊……”她細細與他分析着其中的情形,沈硯安輕柔的眼眸裡卻染上了淡淡疑慮。
“一一,你何時對醫術療法如此熟悉了?”他兀地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啊?”即一一微愣着頓住,低眉斂去目中神色,“我,侯爺與我相處也不過半月,自然還有許多不知道的事情。我一介孤女,命如浮萍,學了些醫術傍身沒什麼好奇怪的。”
她擡眼,沒看見他眼中的點點暗淡,又繼續着方纔的分析,“侯爺,現下重要的是那莊老大夫用此懸絲診脈之法恐怕也是爲了虛晃一槍,增強自己說話的可信度罷了。”
“其實,要給表小姐判什麼病他早在診脈前就下好決斷了。”
“這是什麼意思?”
“我剛纔追他出來的時候看他藥箱裡掉出來許多珠寶,分明是要帶錢跑路的勢頭。侯爺,他肯定受了別人指使,你得派人把他抓回來,不能讓人跑了。”
“姑娘,姑娘?”櫻桃匆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姑娘,您怎麼一個人跑這兒來了啊,可叫奴婢好找。”
即一一扶住小跑過來的櫻桃,“不是說了在房間裡休息,我剛幫你退了燒,現在傷口見不得風的。”
瞥見那被即一一治療過的傷口,沈硯安眼底晦暗不明,“沒有搜查令,單憑這些推斷是抓不了人的。”他一頭冷水潑下來,眼前關切的聲音微噎。
即一一轉頭看向他,還未開口又被塞了回去。
“一一,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啊?我……”不累啊。
沈硯安大步離開,獨留即一一在原地愣住。
她心底憋了口氣,擡腳要追上去,躊躇半晌還是頓住了,“算了,櫻桃咱們回去吧。”
沒有真憑實據,一切確實都是虛談。待自己去給夏婉婉診治一番,自能拿得出證據去要來那搜查令。
一整日下來,這縣衙後院人人都忙了個腳朝天,窸窸窣窣的嘈雜聲裡帶着恐慌和無措,但好在調配有度,對夏婉婉的照顧和隔離也算有條不紊。
彎月西上,夜,逐漸安靜了下來。
即一一掀開被子從牀上坐起來,身上是早已經換好的夜行衣,一側的耳房裡,櫻桃正睡得深沉。
她穿好鞋子,躡手躡腳的下牀,擡眼之間,窗前卻忽地多出一個人影來。
“誰啊!”遠遠地隔着有一丈,她壯着膽子吼了一聲。
“唔——”即一一突然被人捂住了嘴。
“別出聲!”身後清冷的聲音傳來,鼻尖縈繞起一股熟悉的茶木香味,她漸漸安靜下來。
“是我。”
男人鬆開手,虛浮的腳步微晃了幾下。涼白的月光下,即一一看到了那張清峻的臉。
“小侯爺?”
“你怎麼在這兒……”她眉頭忽然擰住,方纔掙扎的手上是一片濡溼,濃厚的血腥味淺淺淡淡的傳到鼻尖來。
砰——
沈硯安重重地倒在地上,即一一甚至來不及扶住他。
“你受傷了?”她撫上他的脈息,藉着月光,看到了腹部那大片的濡溼,半寸大的傷口還在往外冒血。
沈硯安極力撐開眼睛,渾身已經散了力氣。
“給我包紮。”
“哐啷”一聲,他把一個精緻的藥箱摔了過來,沈硯安低斜的眼睛竭力抓住即一一的動作。
她低了眉眼,在備好的包裹中翻出一小截蠟燭和火摺子來,本來是爲夏婉婉看病準備的,沒想到在沈硯安身上派上了用場。
這兄妹倆還真是一個都不讓人省心。
“是劍傷,雖然刺的深,但好在位置不偏,並無大礙。若再往左右多移一寸便傷到了要害,要麼傷及心臟要麼肝臟出血,就算大羅神仙顯靈了也救不回命來。”
換句話說,沈硯安是靠運氣,撿了一條命回來。
她在藥箱裡掏出些可用的東西來,替他寬解衣裳,處理起傷口,這才注意到他胳膊上還有一個不淺的傷口。
“一整日不見人影,侯爺就是找人搏命去了嗎?”她不鹹不淡的調侃道。
“人我抓到了。”沈硯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即一一微楞。
“雖然不能用搜捕令光明正大的通緝莊大夫,但忠肅侯綁一個庸醫來見官,沒什麼做不得的。”他輕壓着喉嚨裡的淤血,仔細解釋着。
“侯爺相信我說的話?”
“你說的話,我什麼時候不信了。”沈硯安輕勾脣角,流轉的目光落在她處理傷口熟練而又專業的動作上,“你傍身所學的醫術還真是不賴。”
即一一扯了扯嘴角,“雕蟲小技罷了。”他話說的如此動人,她卻總是不敢信的。
雕蟲小技?
沈硯安眼中落進點點失措和落寞。
單見她處理傷口的方法,比之宮中御醫也有過之而無不足。
不過半月,無甚瞭解。
他心底泛出難捱的苦澀,這過往三十餘年竟是黃粱夢一場嗎。
他重活一世,所作所爲竟生出了這麼多變數。
落水窒息、莫名的醫術……
一一,命運顛沛之殤,天命時數之曠,便是行將就木、挫骨揚灰,我也必還你一世安穩。
“那莊老大夫年邁體虛,傷了侯爺的人應該不是他吧?”
即一一擱置好工具藥瓶,幫他穿着衣裳問道。
寬厚的大手兀得攥緊她,緊抿着的嘴脣卻好似黏住了一樣一聲不吭。
她翻轉着手腕卻掙不開他的鉗制,即一一蹙起眉頭瞪向他,“總得把衣服穿上啊。”
沈硯安卻只是盯着她,陰霾的眸色之下是絲絲情動。
即一一見着他的神色,心下惶遽只想掙逃出去。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