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威武
戰國不知自己是怎麼從昭坤殿裡走出來的,幽幽夕陽、薄薄末光,照在身上卻感覺刺骨的寒冷。
小春跟在後面,看着魂不守舍的陛下,頗爲擔憂:“陛下,是回合歡宮還是去御書房?”
戰國停下腳步,聲音頹然無力道:“小春,你說寡人該怎麼辦?母皇欠了宋遇白,所以她用一生的思念來回報,若卿哥哥又對寡人如此真心,如果寡人也負了他,我們母女二人豈不是成了這世上最無情無義之人?”
小春看着像是頂着千斤重擔的陛下,寬解着說着:“陛下,奴才雖然已經不算是個男人,但也知道這男女之情必定是有真情真愛才能攜手一生;太上皇思念宋公子那是有情,而您對若卿公子恐怕並非有情吧。”
戰國眉心一擰,看向小春:“此話怎講?”
“陛下真心,奴才看在眼裡;御公子天人之姿早已入住陛下心中,恐怕在您的心中,再無任何人的位置。”說着,小春走上前,眸光堅定而認真的繼續說着:“小春認識的陛下不是會被兒女情長所牽絆的凡夫俗子,陛下切莫將同情看做成了愛情,辜負了御公子的一片真心也耽誤了若卿公子的一片真情啊。”
戰國眼眸深深的多看了一眼小春,語氣突然有些古怪:“你這小奴才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看見小春身子一抖,繼續說道:“說吧,母皇又跟你偷偷講了什麼?”
小春見事情隱瞞不住,忙跪在地上回答道:“陛下,奴才可沒有半點背叛之心吶!”
“哼!寡人剛從母皇宮裡出來,你就能在這裡講的頭頭是道,而且句句戳心、直指重點,你有多大本事寡人會不知道?如果沒人教你,下輩子你都不可能講出這樣的話來。”
小春面如土灰,道:“陛下明鑑,奴才知道瞞不住陛下;其實是鳳君殿下在底下偷偷教奴才這樣說的,說如果陛下迷茫問起奴才,奴才只要這樣回答便好。”
“是父親教你的?”這倒是叫戰國頗爲意外,要知道她的一舉一動母皇可是最喜歡插上一槓子的,父親從來都不管束她,甚至還有些任由她的性子來,沒想到在這件事情上父親居然會這麼做,這倒是讓戰國頗爲意外。
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停發抖的小春,戰國有些心軟,道:“起來吧!諒你這奴才也不敢隨便出賣寡人。”
說話間,戰國就甩袖離開;直奔御書房。
御書房裡,一派嚴肅緊張。
就看數名被戰國緊急召進來的朝臣各個正襟危坐,偷偷地瞄着坐在龍椅上擰着眉心顯然頗有心事的戰國。
坐在下方的朝臣,清一色青年才俊,每個人的年紀差不多都不出三十歲,一身蟒袍加身,年輕有爲;相較於常常跟在戰國身後唸叨的白髮白鬚的老臣子們來看,這幫小子實在是太過養眼了。
而這些人正是戰國這幾年來悄悄提拔出來的心腹之人,常年來潛伏在三院五部中,隨時等候着戰國的命令和指示,像今日這樣幾個人全部聚齊,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可見是有大事情發生。
小春揣着砰砰亂跳的心站在一旁不敢插話,就連端茶倒水也是小心翼翼,生怕驚醒了正在蟄伏的那條巨龍。
“各位愛卿!”
話音剛起,原本坐在桌案下的幾人瞬時站起來,挺直腰背、一眼肅穆。
戰國仰起頭,指尖捻動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慢聲說道:“寡人有件事想要與各位愛卿商量商量。”
翰林院左使徐朗先開口道:“陛下召臣下等人進宮,必定是有了爲難之事,陛下儘管說來,臣下必定肝腦塗地、爲國盡忠。”
徐朗話音一落,連帶着幾人皆是點頭附和。
戰國微微頷首,道:“不知各位愛卿可知我西涼的兩大禍患是什麼?”
“第一,朝中丞相宋非!第二,邊陲大周強勢!”站在最前面的殿前大將軍張虎先聲奪人,聲音洪亮朗朗,不愧是常年帶兵的主子。
“那依照張愛卿的話來講,爲今之計這兩患之中,當屬誰爲最。”
張虎道:“當然是大周,那幫不安好心的兔崽子們,安寧日子過久了,想着我們西涼好欺負,現在居然敢在太祖爺爺頭上撒尿,陛下,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張虎領兵出征,必定把那喬羽的項上人頭給您提來。”
張虎是個武將,說話粗聲粗氣又是個急性子,這一嗓門吼完,臉都漲得通紅;倒是徐朗沉穩,仔細的看了幾眼戰國不動聲色的神情,慢慢開口說道:“張將軍雖然話是不錯,大周越境欺我西涼當屬當務之急,可依臣下來看這還不足爲懼!”
“我說你這徐大人,別人都拿着刀槍追殺到咱們面前了,你還說什麼不足爲懼?那你說,什麼比打仗還要兇狠?”張虎着急的嚷嚷着。
戰國也是看向徐朗,仔細聽着。
徐朗進一步上前,來到龍案前,對着戰國躬身說了句‘臣下無禮了’之後,便提起毛病在宣紙上寫下兩個字,然後在衆人的期盼中將宣紙拿起,就看潔白的紙張上,赫然寫着‘宋非’的大名。
頓時,御書房裡的低氣壓更是壓的人喘不上起來。
戰國在心裡讚了一聲好樣的,但依然不動聲色,仔細打量着眼前未來的國之棟樑,示意徐朗繼續說下去。
徐朗道:“陛下,依照臣下所見,敵國犯境那是明槍明刀、光天化日的來,其實這並不足以畏懼,我們西涼兵強馬壯,還有像張將軍這樣能征善戰的大將軍固守,還會害怕一個喬羽的挑釁嗎?真正的隱患是看不見得那種,他們就蟄伏在我們的身邊,隨時伺機而動,表面上歌舞昇平,實則早已四面楚歌、十面埋伏,讓我們不得不防啊。”
張虎先前還是一臉嫌棄,但是在聽見徐朗這樣的話之後也立馬收住了聲音,一臉沉思起來。
刑部侍郎文良也站出來,說道:“一門富貴並不是什麼扎眼的事,只是這富貴裡面若是包着兇險,那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戰國苟同,點頭問道:“那依照徐愛卿的話,如果現在寡人若是想要動一動這麼人,有多大把握?”
戰國話一出口,就讓在場的幾個人驚訝的面面相覷,這才知曉他們年輕的陛下這樣急慌慌的將他們召入宮究竟是爲了何事。
徐朗忙聲勸說道:“陛下,依照臣下所見,如果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我們現在的能力還無法和丞相大人抗衡啊。”
一聽這話,戰國拍桌而起,怒道:“怎麼?他只是一個臣子,寡人是天子!天子想要動臣子,難道還要三思不成?”
文良也着急勸說道:“陛下息怒!臣等不是那個意思,而是丞相大人盤根朝政多年,門生廣佈天下各個州郡,朝中勢力不可小覷;當年太上皇在位期間那也是權衡再三,不敢隨意動他啊。”
“母皇是母皇!寡人是寡人!母皇不敢動的人,不一定寡人就會任由這麼毒瘤繼續擴散下去。”戰國只要一想到自己堂堂一朝天子卻是要受制於人,就氣得快要爆炸:“寡人如果連自己的朝臣都管束不好,那麼就離昏君也不遠了。”
文良等人聽到這席話,頓時都跪在地上不敢答語。
戰國從龍案後走出來,挺身道:“寡人就是要試一試,看看究竟是寡人厲害還是他宋非技高一籌,寡人的天下、江山,都是要有寡人說的算的,絕對不能容忍另一個人能騎在寡人的頭上。”
張虎緊跟着說道:“陛下!屬下的性命是屬於陛下的,陛下的長劍指向哪裡,屬下就爲陛下打到哪裡。”
徐朗不似張虎那樣衝動,想了片刻後,說道:“陛下是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和丞相對起來嗎?”
“是!刻不容緩!”
尤其是在聽到母皇將她過去的故事講出來之後,她就更加確定一件事,不能在這樣受制於人,不可以讓若卿哥哥成爲第二個爲政治家國犧牲的宋遇白;他應該有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愛情,有一個真正疼愛他的女人爲他建立一個家,一個溫暖祥和的家。
徐朗道:“臣下有個想法,陛下可以採納看看。”
一聽到這話,戰國立刻上前將徐朗親自扶起:“愛卿有話可以直說。”
突然看見往常高高在上的帝王如此親近自己,饒是徐朗從容淡定也是紅了耳廓,後退了一步避開君臣之禮:“自古以來,握有兵權者纔是一國真正的主宰,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一切乾坤皆在手心之中;宋丞相這麼些年以來之所以能夠有恃無恐凌駕於朝局之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軍中有不少自己的門生親信;陛下雖然年幼登基,但胸懷大略,想要挖鋸老樹千萬不能硬碰硬,一定要找到軟肋,下手才能一步到位、除去禍根。”
好一個心思靈透的言官,戰國看徐朗的眼神越來越熱烈,隨之跪在地上的張虎也是嗷的一聲站起來,毛遂自薦:“陛下,張虎是個粗人,不能像徐大人和文大人那樣爲你出謀劃策,言定乾坤,但是屬下甘心成爲陛下的卒子一馬當先;這軍中規律和活法屬下最是清楚不過,如果陛下信得過屬下,屬下定會全力以赴。”
徐朗這番話說的實在!的確,想要和宋非真正的較勁兒,不能從朝堂上的酒囊飯袋如手,必須動他的根基,將軍中他的勢力徹底連根拔起;還好當年她提拔了張虎並且漸漸重用他,讓他在軍中也頗有威信,現在也正是好好任用他的時候。
想到這裡,戰國一拍張虎的肩膀,道:“張將軍,此次巡邊,你跟着朕一起去。”
文良一聽這話,頓時色變:“陛下難道也要去邊關走一趟?”
“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君,更何況如果您去了邊關,宋丞相必定會有所察覺啊。”徐朗也開始勸阻着。
戰國主意一定,顯然是下定了決心:“愛卿不用再勸說了,多年來宋非老根盤固,恐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寡人若不親自露面光是靠張虎一個人那纔會打草驚蛇,更何況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寡人就是要看看,宋非是不是真的敢逼這個宮。”
合歡宮中
御天涵臉色難看的看着戰國,聽着她一言一語的說着自己此次來的目的。
“你親自去邊境?難道你是要去和大周開戰嗎?”說話間,御天涵第一次失態的走上前一把抓住戰國的袖口,眼神中帶着深深地祈求和渴望:“戰國!你答應過我會好好調查一下,不會輕易和大周開戰,不會輕易爲難阿羽的。”
戰國此次出行的目的必須隱秘,甚至連御天涵都要保密;所以在外她說出去的理由是要親自帶兵駐守邊疆,只爲和日益強大的大周來一次抗衡;只是要她沒想到的是御天涵會如此激動擔心,這要她心裡也破不好受。
扶住御天涵,戰國出言安慰,道:“涵兒你別擔心,我答應你,不是萬不得已我不會隨意出兵;你只要乖乖的待在宮裡等着我回來就好。”說着,就將心愛的人緊緊地抱在懷中,濃濃的依戀溢於言表:“涵兒,等我這次回來,我們就成親,合歡宮永遠都是你的,我也永遠都是你的,楚月宮裡的人你不喜歡我都將他們送出去,我的後宮、我的天下,只有你好不好。”
御天涵只感覺渾身冰涼,明明耳邊聽着的是甜言蜜語,可是爲什麼心卻害怕的顫抖,身體忍不住發僵!
猛然間,他一把推開戰國,濃濃的失望深深地刻在臉上:“戰國!如果你要去邊境,那我就離開這裡。”
“你這是說什麼胡話,你是我未來的鳳君,除了這裡你還想去哪裡?”
“你馬上就要去攻打我的國家,和我最親最親的人開戰,難道我還能心平氣和的坐在這裡等着你回來嗎?戰國,你簡直太冷血自私了。”御天涵身體輕顫,道:“只要你答應我不要去,現在我們就成親好不好?戰國,不要去!好不好?”
戰國沒想到御天涵會將他們的感情拿來做要挾,這要本來一腔柔情的她一下來了火氣;心肝寶貝疼了這麼久的人,苦苦等候好不容易盼來的人,沒想到這個人根本就將她的感情當成了一種交易的手段?這要她情何以堪?要她簡直是將自己的尊嚴踩在腳底下,任人踐踏那樣卑賤。
“涵兒!家國大事你是不會懂得,這段時間你必須在宮裡待着安心待嫁,等着我回來。”
低吼完,戰國就氣憤的甩着袖子大步流星的走出宮外;御天涵想要跟上去,卻被守在宮門口的侍衛一把攔住,任由他怎麼呼喊,那個人都不肯再回頭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