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阮陵擡起眼來,那溫文爾雅的面容上竟出現了一絲略顯猙獰的冷硬,目光灼灼宛如火炬,“只要高參謀長答允與陳某合作,老帥一倒,川清之地宣佈獨立,扶桑定當全力協助高參謀長,總司令之職決跑不出參謀長手心去。”
那夜漸漸深了,門外傳來許重智的聲音,“參謀長。”
高仲祺道:“進來。”許重智一推門走進來,就望見了陳阮陵,他那眼神略略一閃,卻沒說話,陳阮陵已經笑着站了起來,將藥瓶放在桌上,道:“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就請高參謀長慎重斟酌,陳某告辭。”
他拱了拱手,竟就灑脫轉身推門走了,許重智見他如此不羈,倒有些目瞪口呆,高仲祺卻轉眸看他,道:“查出來了嗎?”
許重智忙道:“查出來了,在華普敦66號。”
高仲祺聽完,那眉頭一蹙,擡腳就朝着外面走去,許重智忙道:“參謀長,二少爺也在那。”高仲祺回過頭來,許重智道:“賀蘭小姐在華普敦66號待到現在,二少爺也守在那裡,直到現在。”
因爲是宵禁的緣故,街上並沒有什麼人,沿街店面都封了門板,只是檐下掛着的大燈籠,在夜風裡晃晃悠悠,街上似乎平白無故起了一股子煙氣,輕紗一般的薄霧,緩慢地散開來,汽車在街面上風馳電掣地行駛着,等到停下來的時候,就可以看到華普敦66號那棟房子裡透出來的光亮了。
那夜色如深霧四面籠下來,周圍靜悄悄的,夜風把路旁邊的樹枝吹得一陣亂搖,碩大的月亮上面籠着一層薄薄的雲霧,所以連地上的月光,都是朦朦朧朧的,高仲祺轉頭看着車窗外,那屋子裡的燈光彷彿是雪白的刀刃,深深地刺到他漆黑的眼睛裡去。
不知過了多久。
鏤花鐵門忽然被人推開了,秦兆煜從屋子裡快步走出來,他跑下臺階,接着很快地朝着街道的另一側跑過去,正是午夜,亮着燈光的屋子沉浸在略帶寒意的夜色裡,寂靜無聲好似一團描繪在白紙上的水墨畫。
他推開門的時候,有光線迎面朝他鋪下來,屋子裡空的令人發慌,只有斜對面的長窗一側,垂着藍色紗簾,用黃色的錦帶子束成了長長的一束,直垂到地上,她歪歪地靠在樓梯的臺階上,面頰都瘦得凹下去,更顯得那一雙烏黑的眼睛越發的大。
高仲祺站在屋子當中,她的肩頭卻動了動,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竟然擡起頭來,目光停留在他的面孔上,她那額頭上還發着熱,如烙鐵一般燙手,兩頰上都被燒得是烘烘的紅色,然而她卻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定定地看着高仲祺。
她似乎想要走到他的面前去,然而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只是輕輕地一動,眼前就是一片暈眩,一頭朝前栽去,高仲祺極快地上前,她栽到了他的身上,他的雙手先是將她接住,那一種熟悉的柔軟和香氣剎那間讓他身體裡每一根神經都覺醒過來,他就已經失控一般地將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兩年了,整整兩年多,他終於等到這樣一個機會,將她重新抱入自己的懷裡,爲了這一刻,讓他付出任何代價,做出任何可怕的事情來,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再沒有人能夠阻止得了他。
她在他的懷裡脆弱的呼吸着,慢慢地仰起頭,伸手去觸碰他的面龐,蒼白的手指滑過他的嘴脣,高挺的鼻子,濃黑的劍眉,又慢慢地往下,停留在他面頰的一側,她呆呆地望着他,那蒼白的嘴脣彎起來,竟是一個柔弱無依的微笑。
她這樣的舉動,讓高仲祺頓時從心底裡升騰出無數的希望,他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急促地說道:“賀蘭,你現在跟我走,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我會把這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你,只要你想要,我全都給你,全都給你。”
他的語氣惶急慌亂,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她在最脆弱的時候選擇了依靠在他身上,這就是他最後的機會,他的目光裡射出一股癡情的狂亂來,她癡癡地望着他,伸出另一隻手去摸他的臉,很溫柔的撫摸,好似是怕弄痛了他,接着又是微微地一笑,緩慢地道:“承煜。”
那輕輕的一聲,卻彷彿是這世間最殘忍的刀子,狠狠地刺入他的胸口裡去,寒冷從心底裡泛出來,沿着全身的血液遊走,眨眼間他恍若置身於冰窖中,他從未如此的痛楚絕望過,這樣的心灰意冷,從來都沒有。
他悲憤交加,狠下心來猛地一甩手,她虛軟無聲地倒在地上去,猶如一縷輕煙,隨時都要散盡了,他轉過頭來冷冷地看着她,她把臉貼在冰涼的地面上,神情恍惚,全身瑟縮,他忽然一個箭步走上去,將她從地上扯起來,灼灼的目光直看到她眼底深處去,惡狠狠地逼問道:“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她望着他憤怒的面孔,眼珠遲緩地動了一動,依然是恍惚地笑着,又伸手來摸他凌厲的面孔,她因爲燒得太厲害,神志已經很不清楚,卻喃喃地道:“你下週三肯定能回來麼?能回來麼?”
這就是她的能耐,居然可以這樣輕而易舉的,把他推到痛不欲生的地獄裡去。
他驟然伸手扼住了她的喉嚨,心中迸發出來的嫉恨之情翻江倒海一般磨折着他自己,他憤怒瘋狂地吼道:“你不要逼我,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秦承煜早死了!”她被他扼在手心裡,好似置身於一個脫不開的夢境中,她昏昏沉沉地望着他,然而那目光裡更是空洞蒼白,只是看着他恍惚地微笑。
他驟然低頭吻了下來,吻住了她蒼白冰涼的嘴脣,就好像是久旱逢甘霖那般急切和索取,他一直都在等待,等待這一刻,胸口好似有一隻瘋狂衝撞的野獸,橫衝直撞地想要衝出來,他緊緊地把她箍在懷裡,她難受起來,呼吸困難,手指在他的臉上抓摸了一下,劃出了一
條細而長的血痕,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門外傳來許重智的聲音,“參謀長。”
高仲祺怒不可遏地回過頭來,呼吸急促極了,雙眸噴發的火氣幾乎要噬人一般,暴躁焦狂地道:“滾!”
許重智被他這樣的怒氣震懾的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住了,壓低了聲音道:“參謀長,秦兆煜回來了。”
秦兆煜氣喘吁吁地推門進來,就見賀蘭趴在地上,無聲無息,他心中一驚,疾步奔上來把賀蘭扶起來抱在懷裡,叫了數聲,“嫂子”,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秦兆煜身後跟着的便是他連夜打電話請來的秦家陸醫官,那陸醫官給賀蘭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語氣也嚴重起來,道:“燒得太厲害了,先打一針。”
兆煜將賀蘭的手臂擡起來,將衣袖慢慢地挽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來,兆煜擡着她的手臂,卻把目光轉向了一邊,直到醫生打完那一針,說“好了”,兆煜纔回過頭來,重新將賀蘭的衣袖放下,賀蘭迷糊着,喃喃地哼了兩聲,面頰依然是滾燙的,門外就傳來朱媽驚愕的呼聲,“小姐,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兆煜回過頭,望見了朱媽抱着芙兒慌慌張張地走進來,望了賀蘭一眼,那眼淚便如拋沙一般往下落,芙兒被裹在小被子裡,睡得正香,兆煜將賀蘭抱到樓梯的臺階一側,讓她靠在那裡,轉頭對朱媽道:“朱媽,你把孩子抱過來。”
朱媽是接了兆煜的電話,連夜把芙兒帶到這裡來,卻不知兆煜到底要做些什麼,此刻看賀蘭的情形,簡直就是九死一生的模樣,更是慌得六神無主,一面抹眼淚一面將芙兒送到了兆煜的手裡,兆煜看着襁褓裡的芙兒,芙兒全心全意地睡着,兆煜伸手就在芙兒的小手上狠下心來一捏了。
孩子被驚醒,驟然看到這樣陌生的場景和不太熟悉的人,哭起來簡直是撕心裂肺,最是讓人受不住,連朱媽都心疼地道:“二少爺,你這是幹什麼?”哭泣的孩子望見了賀蘭,伸出小手來胡亂地搖擺着,流着淚要她抱,哭得越來越響,哭啞了嗓子,在這樣寂靜的夜裡,更是讓人感覺到無限淒涼,催肝挖肺,一聲一聲的絞碎了人心。
她靠在那裡,忽然動了動,緊接着,一雙淚珠“啪”地一聲落下來。
兆煜默不作聲地將大哭的芙兒往她的懷裡一送,哭泣的芙兒緊緊地摟住了她的脖子,她本能地死死抱住了她的孩子,更多的眼淚卻是噼裡啪啦往下掉,肝腸寸斷,孩子的哭聲在她耳邊迴盪着,足可以刺穿她鈍痛的神經。
孩子,她還有這個孩子。
那時候承煜把她從鄉下帶回清平去,沒過多久孩子就出生了,卻瘦得可憐,只有四磅多點,像一個早產兒,醫生把孩子洗淨,只當他是孩子父親,便把孩子包在小花被裡給他看,他笑呵呵地逗那孩子,她躺在病牀上,卻看都不看那孩子一眼,她不看這個孩子,就不會捨不得。
秦承煜端了一碗雞湯給她喝,她胃裡堵得難受,一口也喝不下去,十分吃力地靠在牀頭,啞着聲音道:“求求你,我現在動彈不了,你幫我把這個孩子送到教會的育嬰堂去,我跟那裡的修女說好了。”
秦承煜微笑道:“你先喝湯吧。”
他的兩隻手都是紅紅的,她疑惑地看看他,他卻笑了笑,溫暖和煦如陽光,“他們說生完孩子都要染紅雞蛋送人,昨晚上我和根伯染了好幾盆,一天就送光了,我在學校裡認識的人太多了。”
她忽地推開那一碗雞湯,甚至不管那一碗雞湯是否淋到了他的身上,她別過頭去,狠下心來咬着牙道:“秦承煜,你別妄想了。”他放下那碗雞湯,他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看着她,過了好久,他輕聲道:“孩子長得真像你,特別好看。”
他又默默道:“看護說孩子體質太弱了,必須要母乳餵養,不然恐怕養不活,你又這樣瘦,得多吃點東西。”她咬着嘴脣就是不吭一聲,心裡翻江倒海地難受,他默默地坐在那裡,目光溫暖如通透的陽光,恍若誓言般堅定地道:“賀蘭,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你和孩子吃苦。”
她心口驟然一陣發疼,手指緊緊地攥住了牀單,眼淚滾滾地往下落。
出院的時候秦承煜依然帶着她和孩子回了他住的地方,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正是做晚飯的時候,弄堂裡浮起很多煙氣,天空鋪了半邊的晚霞,如燃燒的錦緞……一大束純白色的桂花斜斜地從牆壁的一角延伸出來,在晚風裡輕輕地搖晃着。
她身體虛弱,他揹着她進了院子,她有氣無力地伏在他溫暖的背上,可以聽到從他胸口傳來的心跳聲,踏實得好似一座山,她的眼淚無聲地落下來,他安排她住了東屋,自己在書房裡打了一個地鋪,晚上他端來了一盆水,用手調了調溫度,放在地上,將她攙扶起來,彎下腰來給她洗浮腫的腳,根伯在門外看了一眼,又默默地轉身走出去。
那窗外是被露水浸着的夜色,映在窗上的槐樹影朦朦朧朧,雙腳被溫熱的水泡着,她覺得鼻子一陣陣發酸,心好像是針扎火焚一般,眼淚一顆顆地落下來,沁在月白色的寢衣紋縫裡。
她哽咽,“你怎麼能對我這樣好?”
他說:“因爲你是賀蘭。”
她堅決不理那個孩子,孩子便跟着他一起,滿月的時候病得厲害,發着高燒,因爲沒有母乳餵養的緣故,他費力地尋了些牛奶來,一口一口地喂。她原本是打定主意身體好一些就要走的,到時候就算是秦承煜不肯,她也要連帶着把這個孩子送走,然而這樣想好了,可是身體卻總也好不起來,動一動就頭暈眼花,沒多久又得了很嚴重的肺炎,昏來睡去,更是一點東西都吃不下,身體越發的孱弱。
連她都不知道自己捱了多
少日,昏迷中總能聽到孩子的哭聲,四面圍着她,她真怕這個孩子,看都不敢看她一眼,這個孩子凝聚了她太多的苦太多的恨,但有一天,她忽然夢到孩子死了,渾身冰涼地躺在她的懷裡,她的心居然出奇的疼,在夢中絕望地叫喊起來,“我的孩子。”
醒來的時候一身冷汗,窗外是黑洞洞的夜色,窗格子上映着院子裡那顆大槐樹的枝影,隨着秋風亂晃着,外面秋雨簌簌,屋子裡卻是極暖,她聽到書房裡傳來孩子的哭聲,惶恐的心居然就安穩下來,踏實的讓她忽然落了淚。
她從東屋裡扶着牆慢慢地走過來,走了幾步便要喘一口氣,一直走到書房的門口,書房裡的燈亮着,那虛掩的門露出一點點縫隙,秦承煜抱着孩子在地上來回地走,他的手裡拿着一個紅色的小布袋,在孩子的眼前不停地晃着,發出各種古怪的聲音哄着孩子笑,那孩子伸出柔嫩的小手來抓他手裡的紅布袋。
秦承煜便小聲地笑道:“你叫爸爸,叫爸爸就給你。”
她打開門,秦承煜回過頭來看到了她,臉上的神情立即就尷尬起來,她卻只是開口吃力地說道:“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她問的是秦承煜手裡拿的那個小紅袋子,秦承煜忙笑道:“你說這個?這是平安符,我想芙兒總是身體不好,給她求一個戴戴。”她慢慢地重複道:“芙兒?”秦承煜發覺自己說漏了嘴,那臉上的表情又有點訕訕地,半晌笑道:“這麼多天了,總得給孩子起個名字。”
她轉過頭,淚水從她的眼窩裡滾落下來。
後來過了好些日子,她感覺有了些力氣,頭也不那麼燒了,支撐着從牀上起來,又走到書房裡去,那孩子躺在一個小小的搖籃裡,她終於忍不住湊上去看了一眼,孩子正睡着,柔嫩的小模樣,承煜說孩子像她,他說得沒錯,果然與她一模一樣,她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臉,搖籃上面還掛着那個紅色的小布袋,她將小布袋拿下來,慢慢地掛在孩子的脖子上,孩子睡得很香,她轉過頭,她看到從木窗格子外面放進來的陽光。
她扶着門往院子裡看,根伯在屋裡面做晚飯,承煜正拿着蒲扇守在爐子旁給她燉湯,那小砂鍋裡是滾沸的鯽魚湯,湯是乳白色的,承煜的手裡拿着一個單子,照着上面寫的往鍋里加了些調料,臉上是極專注的神色。
庭院裡靜謐祥和極了。
她覺得胸口好似被熱水包圍着,暖意直沁到她的心裡去,她在漫長的一年裡流了那樣多的眼淚,就好像是死了一回,可就在這一刻,她重新活過來了,脫胎換骨地活過來,生生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的心是從未有過的祥和寧靜,痛苦在那一刻鈍化了,她默默地把頭靠在門上,望着專心致志爲她燉一碗湯的秦承煜,她那時候突然明白了,原來姨媽走了,可這世上還有對她這樣好的人。
這天下還有哪一個男人,能對她如此的不離不棄,情深意重!
她的嘴脣動了動,忽然輕輕地開口道:“承煜。”她那聲音很細微,秦承煜還是聽到了,忙擡起頭來看見了她,脫口道:“你怎麼出來了?你現在受不得風。”他走到她的面前來,就要扶她到屋裡去,她卻握住了他的手,他擡起眼眸凝望着她的面孔,目光溫熱恍若輕柔的一個印記,他輕聲問道:“怎麼了?”
她靜靜地看着他溫柔的面孔,搖搖頭,“沒事。”她轉頭看了看對面的院子,晚風吹來,送來了一陣陣清香,而只有經過那樣大的磨難和波折,死去生來,纔會知道花開起來,是多麼的香,她心有所動,忽地開口道:“幾月了?”
他說:“十月份了。”
她輕輕地一頷首,“這個時候,芙蓉花都開了。”
他望着她乾淨的眼瞳,微微一笑,溫柔地道:“那麼等你身體再好一些,我帶着你和芙兒去看公園的花圃裡看芙蓉花。”
“好。”
她還清楚地記得,那是她終於決定要好好活下去的第一天,承煜緊緊地攥着她的手,向着她微笑,他說要帶她去看新開的芙蓉花,被秋雨沖刷得十分乾淨的青石板上,映着他們兩個人的影子……院子裡的大槐樹在院子裡篩下新翠的樹蔭,槐樹根下一列擺放着幾盆秋菊盆景,花朵芬芳吐沁,門口的大水缸裡的金魚悠然自在地游到水面上,吐了個水泡又慢悠悠地遊了下去,院門外傳來放學歸家的孩子一路奔跑的嬉鬧歡笑聲……已經是傍晚了,天邊是一片片絳色的雲彩,火燒雲彩,萬千絢爛……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一切鮮活的回憶都變成了灰白的顏色,轉眼之間參商永隔,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她把孩子抱在懷裡,低着頭貼着孩子暖暖的臉,終於絕望地放聲大哭起來,和孩子一起號啕大哭,那些滾燙如火炭一般的淚珠就像是驟然打開的水龍頭,帶着她全部的悲傷,源源不斷地向外涌出。
兆煜默默地守在一旁,說:“大哥臨死的時候,硬撐着那一口氣,讓我把他送回來見你,他說他有一句話必須要對你說,嫂子,永遠別忘記大哥對你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低着頭目不轉睛地望着襁褓裡的芙兒,攥着手心裡的胭脂盒,緩慢地點一點頭,悲傷的眼淚一滴接着一滴,如一場細密的急雨,打溼了包裹孩子的小花被,被子上繡着獻桃的童子,用絲線繡着的蟠桃上那一點紅色浸潤了她的眼淚,卻越發的鮮妍如血,如洗褪的胭脂色。
天上還有許多顆星星,但夜色慢慢地淡了,天際是露出一片蟹殼青色,好似一頁平整的泥金箋,漸漸地青色消退,又泛出了一線魚肚白色,一輪紅日冉冉而上,半邊天際都染了這淡淡的金色,就在這無聲無息間,猶如薄霧一般的晨曦透過空屋子的長窗,萬千道絢爛地撒進屋子裡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