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君政不敢耽擱,只能退到一旁,蘇綠芙膝上有七八支銀針還沒被拔除,御醫們讓她咬着白布,免得咬傷自己,謹慎地幫蘇綠芙拔除插在她膝蓋中的銀針,途中蘇綠芙昏死幾次,又被弄醒,反反覆覆,冷汗溼了衣服,蘇綠芙放佛被人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止痛的湯藥熬好,明珠趕緊端過來,蘇綠芙搖頭抗拒,喃喃自語,根本灌不進湯藥,鳳君政仰頭,把藥含在嘴裡,俯下身子,把藥汁強行灌進她體內。
“疼……政哥哥,好疼……”蘇綠芙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流淚,彷彿受了不盡的委屈,明珠在一旁幫她擦汗,着急地看向鳳君政。
“王爺,王妃一直不知道在說什麼,好像在喊着誰。”
她腿上的傷已上了藥,鳳君政把御醫們趕出去,室內安靜了一些,蘇綠芙昏昏沉沉,又哭又喊,聲音沙啞辨認不清,鳳君政低下頭,仔細去聽。
“政哥哥,芙兒好疼……腿好疼……好疼……你在哪兒。”
“芙兒好疼……好冷……”
哐啷一聲,鳳君政手中的碗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臉色變得慘白,蘇綠芙在喊什麼?他不敢置信,命令所有人都安靜,蘇綠芙眼淚不停地從眼眶中落下。
“政哥哥……政哥哥……好疼……好冷……”
別說是靠她那麼近的鳳君政,就是劉楓也清楚地聽見蘇綠芙在喊什麼,面色微變,他的妹妹在昏昏沉沉,毫無意識中,仍然喊着這個人,她心中仍然愛着鳳君政。
悠若說得對,芙兒是實心眼的人,認定一件事,就是一輩子,認定一個人,更是一輩子,哪怕這個人給她致命的傷,哪怕這個人奪去她家人的性命,哪怕這個人奪走她活着的希望,打破她對愛情的夢想,她昏昏沉沉中,仍然喊着這個男人。
“芙兒?”鳳君政呆若木雞,這世上只有劉芙若一個人會喊他政哥哥,從小到大,只有劉芙若會這麼喊他,從沒有人會這麼親密地喊他。
芙兒不是死了嗎?她怎麼可能會是芙兒?鳳君政雙手顫抖地捧着她的臉,印象之中,他的芙兒也有這麼細緻的眉,他的芙兒也有一雙慧黠的眼,他的芙兒也有蘇綠芙虛僞的笑,他的芙兒……其實和眼前的女子真的很相似,神韻像了十成十,所以他纔會見到她,便想把她帶到身邊。
“如果你的芙兒沒死,你會帶着她遠走高飛嗎?”
“或許,或許……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嗎?”
那日蘇綠芙在城樓上說的話,他一直覺得很奇怪,又不知道奇怪在哪兒,如今回想起來,竟然恍然大悟的感覺,她已經暗示他,她還活着,他卻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別說下輩子,這輩子都沒過完,你有什麼資格說下輩子?”
他說下輩子會補償她,她卻失態地說出這輩子還沒過完,他沒資格說下輩子,若她不是芙兒,爲什麼她會如此失態,那日以後,他一直探究蘇綠芙的態度,可惜她放佛忘了城牆上的話,他又覺得可能是自己錯覺。
原來不是!
他的芙兒沒死,她回來了。
回來復仇!
“芙兒……”鳳君政的眼淚落在她的臉上。
蘇綠芙卻不知情,只是喊着他的名字,她覺得難受,渾身不舒服,身子發冷,鳳君政把她緊緊抱在懷裡,“乖芙兒,不疼,不冷,政哥哥在這裡,一直陪着你,乖,別哭了,你哭得我好難受。”
鳳君政低頭去吻她的眼淚,可他的眼淚卻從眼睛裡滴落,她臉上的水跡越來越多,兩人的淚水混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誰的眼淚,如此悲傷。
他忘了他是鳳君政,忘了房間裡還有其他人。
鳳君政從不相信命運,如今卻感激上蒼,把他的愛人還給了他。
劉楓目睹這一幕,心中十分難受,他該怎麼辦?如果鳳君政出了事,有個三長兩短,芙兒還能活得下去嗎?她找鳳君政復仇,本來就抱着同歸於盡的心來複仇,若是鳳君政死了,她也活不下去,只有鳳君政活着,她纔能有一線生機。
復仇是重要。
然而,十一年了,他兩位妹妹都回到他身邊,比起復仇,他的妹妹更重要啊。
明珠明月在一旁震驚地看着鳳君政,他抱着蘇綠芙,哭得像一個孩子。
她們伺候鳳君政幾年,從不見鳳君政哭泣過,更沒見過他如此悲傷過,哪怕思念着劉家三小姐時,也不見他如此哭泣,他爲什麼哭得這麼悲傷。
像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找到安慰他的人,在她的懷裡,放肆地宣泄他的傷心。
劉楓失魂落魄回到穆府,劉悠若已在等着他,見他神色不對,劉悠若急問,“哥哥,出了什麼事?爲什麼你沒和晉王一起出城?”
楚景沐怕宮中出了什麼事,特意讓她過來等劉楓回來,劉悠若今天一直心有不安,劉楓眼睛微紅,劉悠若忐忑不安地問,“是不是芙兒又出了事?”
劉楓忽而大吼一聲,一拳重重地捶在桌面上,桃木桌瞬間支離破碎。血絲在手背上浮起,劉悠若心疼至極,拉住他的手,“哥哥,你在做什麼?疼不疼,我幫你拿藥。”
劉楓拉住劉悠若,“芙兒她……差一點又沒了命。”
他把今天宮中發生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劉悠若眼淚簇簇而下,“芙兒,怎麼會這樣?韓貴妃怎麼會那麼殘忍,芙兒身體剛痊癒,她怎麼忍心?我要去看她,哥哥,你帶我去看她,我想見芙兒……”
劉楓抓住往外走的劉悠若,“悠兒,別衝動,晉王已經知道芙兒的身份,你說得對,芙兒的確愛着他,她昏昏沉沉喊的都是鳳君政,她受了委屈,被人欺負,什麼都不要,只想抱着她的政哥哥哭泣,讓她的政哥哥安慰她。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她一直沒有忘記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