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嘵想要把紗帽放下,卻又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反正不管怎麼裝扮都比不上蕭夕凜來得出色,看不看倒是無所謂了。
鎮國候瞅見她的動作,挑眉道:“相遇便是緣分,不如到廟裡喝一杯香茶?主持跟凜兒是忘年交,每次來都能討得一杯好茶。難得能多討一杯,三姑娘倒是來得正好。”
顧雲嘵聽了不由好笑,跟主持討茶喝,多討一杯又能得什麼好處?
鎮國候夫人性子爽利,挽着她便往寺廟後院走去,不忘招呼上蕭夕凜:“快請主持出來,就說是我們來討茶喝了。”
蕭夕凜別有深意地看了顧雲嘵一眼,後者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難道跟主持討茶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蕭夕凜進去後跟一個小和尚低語了幾句,一個老和尚很快就出來了,身後跟着的兩個和尚手裡託着茶具,擺在石凳上。
老和尚很快泡起茶來,一舉一動恣意瀟灑,實在賞心悅目。
這還沒喝上茶,顧雲嘵已經感覺茶香四溢,撲鼻而來,不由更是期待。
這茶如此香,不知道喝下去會是怎樣曼妙的滋味?
老和尚做了個“請”的姿勢,鎮國候夫人率先坐下,拿起一杯低頭一抿,笑道:“能討得這杯茶真是不容易,我三番四次上門來,也就只有凜兒能有這份殊榮。”
她嘆息一聲,叫顧雲嘵坐下,塞了一杯香茶過去:“快喝,嚐嚐味道給主持說說,若是說的好,以後來護國寺我就不用哄着這小子,直接帶着三姑娘過來就是了。”
老和尚摸着鬍子,雙手合十道:“女施主這話,叫貧僧汗顏了。”
顧雲嘵嗅着茶香,小小抿了一口,只覺得脣齒裡滿溢的茶味,清香悠遠。品得出茶葉不是最精貴的,只是平常。卻是用足了心,茶水該是刻意準備的。
估計難得的好水,這才少有用來泡茶。
“這難道是春雪?”顧雲嘵也不能確定,只是茶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花香,滿滿的盎然生機。喝下後,渾身彷彿都充滿了勁兒。
老和尚慈眉善目,看着她微微笑道:“女施主好眼力,除了蕭施主,還沒人能一口就品出來。”
鎮國候夫人頗爲意外,春雪可是冬天的雪水尚未完全融化的時候用陶罐裝起來,埋在樹下好幾個月才能取出來泡茶。
難怪老主持的茶水總是有緣人才能品上,實在是雪水難得,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
她不由低頭看着空了茶杯,嘆道:“主持果真用心,能品上此茶,實屬難得。”
最難得的是,顧家三姑娘有一條好舌頭,顧府雖說不愁吃穿,但是春雪難得,估計也就只有老主持能有此用心,特意讓人裝回來埋下。
能嚐出來,顧雲嘵這個丫頭倒是不簡單。
原本覺得顧雲嘵配不上蕭夕凜,這次來也是想仔仔細細地瞧清楚了。若是沒能過老主持這一關,顧雲嘵也能知難而退。
如今見老主持對她頗爲滿意,鎮國候夫人不經意地瞥見蕭夕凜難得柔軟下來的神色,不由眯起了眼。
看來自己一通忙亂,到頭來總算是成全了一樁好事。老主持感覺跟顧雲嘵十分投緣,便讓小和尚拿出了難得的楓葉點心。
顧雲嘵看着嬰兒巴掌大的點心,形似楓葉,被炸得金黃,咬下一口在嘴裡帶着一絲甜甜的滋味。不光好看,味道也十分不錯。
她出來的時候被姬晴柔拉着梳妝打扮,沒來得及用早飯,如今早就餓了,被點心勾得心癢癢的,忍不住吃了兩塊,便不敢再伸手了。
白皙的小蝶上只有五塊,再吃下去,其他人可就嘗不了的。
只是顧雲嘵眼一花,就感覺自己的手上多了一塊點心,她疑惑地看向蕭夕凜。
“我不喜歡甜點,又不好浪費,三姑娘不介意的話幫忙吃掉?”
她是巴不得再吃一塊,天知道自己不過塞了個半飽。
顧雲嘵道了謝,終究忍不住甜絲絲的味道,把楓葉點心吃掉了。
鎮國候夫人看得好笑,曾幾何時這個小侄子居然會把點心分給別的小丫頭了?
她不得不認老,這個從來看着長大的侄子,終於心裡也有了更重要的人。若是以前,早就把點心放在自己手上了。
鎮國候夫人又是高興又是鬱悶,喜得是侄子身邊終究有了知冷知熱的女子。鬱悶的是,兩人這才八字還沒一撇,蕭夕凜已經偏心如此,以後還得了?
吃了點心,品了茶水,老主持高高興興把幾人送出了後院。
顧雲嘵吃得滿足,眯起眼別提多愜意了。等回過神來,才發現鎮國候夫人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只得她和蕭夕凜重新站在楓葉林裡,頓時手足無措:“一時走得快了,別是怠慢了鎮國候夫人。”
“沒事,她回去跟主持商議事情,剛纔卻是忘了。”蕭夕凜負手而立,看着她忽然開口道:“姑娘處理言家的事,着實十分周全。”
一切都是言政楠的錯,讓顧雲嘵蒙受了驚嚇,險些丟了性命,一般人哪裡會輕易饒恕,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沒想到顧雲嘵居然會在侯夫人面前替言家求情。
言家對她是感激涕零,安國候也得了好處,一舉兩得。
侯府因此對顧雲嘵頗爲入了眼,言子馨更是願意站在她這一邊。
退一步的豁達,能得到的好處只會更多,蕭夕凜沒想到是一個小丫頭能夠如此審時度勢,進退有度。 Wωω¸ ttka n¸ C ○
不是誰都能就此放下,畢竟是危及性命了。若非他偶然趕到,顧雲嘵怕是已經不在了。
顧雲嘵被他一誇,不由嘆氣道:“不依不饒,到頭來沒得什麼好處,反倒跟言家老死不相往來。祭酒大人的學生遍佈各處,若是小女子以後嫁了文人,恐怕討不了什麼好處,何必呢?”
她也坦白得緊,說到底還是爲了自己才爲之。
嫁給文人嗎?
蕭夕凜眯了眯眼,答道:“放心,祭酒大人的學生雖多,卻並非所有文人都是他的學生。”
顧雲嘵一愣,忽然想到眼前這位大人就不曾進過國子監,而是自己十年寒窗苦讀一舉高中狀元入了皇帝的眼,倒是跟言祭酒沒什麼關係。
她頓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該像對姬柯冉說的一樣,回一句“不敢高攀”,還是說得罪天下的文人,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顧雲嘵巴不得用紗帽來遮住自己的臉面,沒叫蕭夕凜看出端倪來。
只是她手一擡,這才忽然想起自己剛纔品茶的時候把紗帽隨意摘下放在一邊,如今出來的時候倒是徹底忘記了。
顧雲嘵這一動,蕭夕凜就明白過來:“等會主持發現,就會讓小和尚送過來的,姑娘不必擔憂。今天的姑娘盛裝打扮,實屬難得。”
“這是柔妹妹非要我換上的,平日很少穿戴這個顏色,太過豔麗了一些。”她低下頭,想到姬晴柔是爲了讓自己跟姬柯冉見面才盛裝打扮,便有些不喜地皺了皺眉。
蕭夕凜自然想到這一點,女眷從護國寺的正門走入,年輕男子卻是從後門而來。姬柯冉到護國寺來,他是看見了的。
若非見他翻身下馬後直奔楓樹林而來,他也不會帶着鎮國候夫人尾隨而至,遇到顧雲嘵的。
姬柯冉是什麼心思,蕭夕凜是明明白白得很。
蕭太傅有些看不上這個姬家的長孫,算計太多,真心太少,實在不是個值得結交之人。
他突然瞥了眼樹林外,不無遺憾道:“有人來了,在下先告辭了。”
蕭夕凜不介意別人看見他和顧雲嘵孤男寡女站在楓樹下,只是還不到適當的時候,避免給顧雲嘵添麻煩。
顧雲嘵點了點頭,很快就見蕭夕凜帶着海東青消失在金紅的楓樹林中。
“三姐姐在看什麼,這般入神?”姬晴柔走來,不由順着她的目光向樹林深處看了過去。
“沒什麼,這片楓樹林果真好看得緊,讓人怎麼看都看不夠。”顧雲嘵含糊地讚了幾句,又問道:“柔妹妹過來,可是母親有吩咐?”
“孃親想要聽主持誦經,邀三姐姐一併過去。”姬晴柔最不耐煩盤腿坐在錦團上,主持誦經沒一兩個時辰是不會結束的。
她想着顧雲嘵要是拒絕,兩人就能在楓樹林裡消磨時間。
顧雲嘵是寧願去聽誦經,也不敢跟姬晴柔單獨相處,少不得要被刨根問底,爲了應付她,自己也得心力交瘁。“正好,我也想去聽聽誦經。還請柔妹妹帶路,讓我跟着母親去見識一番。”
姬晴柔一聽,不由嘟着嘴不樂意了。顧雲嘵要去聽誦經,姬嘉倩肯定不會讓她一個人到處亂逛,勢必要逼着自己跟着一起去聽老和尚不知所云的誦經。
一想到那些繁雜的經文根本就聽不懂,叫人聽着昏昏欲睡,姬晴柔就開始頭疼了:“好吧,三姐姐既然感興趣,我這就帶你去見孃親。”
姬嘉倩聽說顧雲嘵要跟着自己去聽經文,滿意地笑道:“還是曉丫頭貼心,想必也是有佛緣的。不像柔兒這個皮猴,每次來聽誦經都不耐煩,有一回還直接睡着了,幸好被丫鬟推醒,不然沒兩天大家都知道姬家的小丫頭聽着經文睡得香了。”
“孃親,”這樣丟臉的舊事,姬晴柔恨不得所有人都忘掉,冷不丁被姬嘉倩提醒,她羞得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