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果就這麼把佃戶換了,誰知道哪裡還有這般種地的好手,指不定要影響顧府的收入。
尤其這些日子顧雲妍大手大腳的花費,轉眼就讓顧府有些入不敷出,好在田租收得及時,這才能緩了下來。
再這樣下去,顧府還怎麼撐得住?
管事娘子憂心忡忡,顧夫人如今不管事,顧老爺素來是不在意的,少奶奶也是避而不及,她着實犯難。
顧雲妍不高興了,給青芽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呵斥道:“不過是一兩個不聽話的佃戶罷了,趕出去,其他人還能給顧家臉色看?既然不樂意留下,就都通通趕走就是,就不信了,就沒其他種地好手來當佃戶,以爲他們幾斤幾兩,還想威脅二姑娘?管事娘子也是,到底是不是顧家的人,怎的這心都偏到外人去,不會是收了他們什麼好處吧?”
管事娘子聽了,漲紅着臉,只覺得被羞辱了:“胡說什麼,兩家佃戶不過是暫緩一個月,又沒說不交田租。只是家裡孩子病得厲害,就這麼趕出去,又或是被關押在府衙的牢獄當中,耽誤了病情,恐怕要沒命的。二姑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行了,你想當這個好人,那就去當。只是顧府卻是留不住你這個大好人了,請吧。”顧雲妍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壓根就不愛聽管事娘子說教。
這裡是顧府,是她的家,自己想怎樣就怎樣,哪裡需要一個奴才指指點點,教人怎麼做?
管事娘子臉色灰暗,沒想到自己爲顧府操勞了十來年,最後卻要被主家就這麼趕出去,也不顧念一下舊情。
最緊要的是,顧雲妍一意孤行,恐怕真會惹怒佃戶,甚至鬧出人命來。
她以前受過那位顧夫人的恩惠,不好對顧家見死不救,咬咬牙,自己出府後,還是往鎮國候府去了。
三姑娘是個通情達理的,聽了這事,指不定能勸阻二姑娘。
顧雲嘵沒想到顧家的管事娘子會求到自己的跟前來,沉默了下來,久久沒有開口。
管事娘子頓時忐忑不安,想着自己到底魯莽得很。
她不是不知道,顧家三姑娘在府裡並不受寵,平日的日子過得不如顧雲妍。
如今顧雲嘵跟顧府鬧翻了,被接到鎮國候府來,生活不知道多愜意,自然不樂意去攙和顧府的爛攤子去。
只是不管如何,管事娘子總想要試一試,總好過就此放棄,她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你說姐姐想要趕走佃戶,所以想要我做什麼?我已經離開了顧府,想必爹爹也不會想要我回去插手顧府的家事。管事娘子你是求錯人了,倒不如回去求一求爹爹,說不定他會勸一勸姐姐。”
顧雲嘵的話就管事娘子苦了臉,若是顧老爺會勸阻顧雲妍,她又何必厚着臉皮跑到鎮國候府來?
“這些佃戶種地兢兢業業的,十幾年來收入翻了一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兩家的孩子病了,暫時交不上田租,二姑娘把人送去府衙,那兩個孩子恐怕要熬不住的。”管事娘子的話很明確,鬧出人命,顧府恐怕要擔上責任,對即將出嫁的顧雲嘵來說也沒好處。
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顧雲嘵袖手旁觀,到頭來也要被連累的。
顧雲嘵挑了挑眉,搖頭道:“我若是出手,恐怕姐姐不但不收斂,反倒變本加厲,卻是害了那些佃戶。”
顧雲妍看她不順眼,恨不得把自己撕了。要是顧雲嘵出手幫那些佃戶,恐怕他們的下場只會更慘。
管事娘子哪裡不知道,愁眉苦臉,也束手無策。
“這樣吧,正好我準備買地,正卻一個人幫忙盯着。若是你願意簽下契約,留在我的身邊幫忙,便把那些被趕出來的佃戶都接手了,送去新地耕作。只是他們願不願意來,就要看你的嘴上功夫,能不能勸得住這些佃戶了。”顧雲嘵想到手頭上有蕭夕凜之前送來的銀票,買一大塊地是足夠的。
只是這事該跟蕭夕凜提一提,總歸是用他的銀錢買下的,土地所有人就該是太傅大人,跟她沒什麼事了。
管事娘子猶豫了片刻,便點頭道:“多得姑娘賞識,奴婢願意留下來。當年受了顧夫人的恩惠,只說要報答顧府而留下,如今跟着姑娘,也不算是違背了當初的誓言。”
當年說是要報答,也是給顧家人辦事。顧雲嘵也姓顧,自然不算是出爾反爾。
顧雲嘵身邊能用的人實在太少了,管事娘子是個手腕厲害的,難得心地良善,還保留着赤子之心。
這樣的人留着能用,也不必擔心會在後背捅刀子。
鎮國候府的賣身契是現成的,顧雲嘵稍微改動了一些,管事娘子毫不猶豫地蓋了手印,立刻就前去找佃戶商量了。
那些佃戶早就被顧府派來的人警告了一番,心裡氣憤不已。不少人已經準備包袱,打算離開顧家的土地。
再不走,恐怕就要被顧家的人像喪家之犬一樣趕出去了。
沒交上田租的兩家人心裡愧疚,連連給其他人道歉。
管事娘子趕到的時候,衆人正收拾了牛車,把值錢的細軟都堆在一起,打算舉家離開。
她說了來意,佃戶商量片刻便點頭了。與其被顧府趕盡殺絕,倒不如跟着新主子。
顧雲嘵的爲人如何,他們不清楚,但是衆人跟管事娘子打交道好幾年,對她的品性卻是瞭解的。
管事娘子既然已經是顧雲嘵的身邊人了,自然這個主子的爲人也是信得過的。
等顧雲妍想起來派人把兩家沒叫上田租的抓起來送去府衙,便發現人去樓空,氣得要命。尤其聽說是被顧雲嘵跟管事娘子聯手把人弄走的,更是恨極。
“青芽去府衙走一趟,就說顧雲嘵私下把佃戶都騙走了,還欠了田租。她手頭根本沒有田地能耕種,很可能是擅自販賣佃戶。”
顧雲妍咬着指甲,冷笑了。
慶國上下除了官牙子,私下販賣人口是要被抓起來凌遲的。
青芽聽得心驚肉跳,心裡也明白這一去府衙告狀,就算有鎮國候和蕭太傅護着,恐怕顧雲嘵也難逃一劫:“姑娘如此,會不會讓人覺得不近人情?”
連親妹妹都能下手,借官府這把刀殺人,只怕顧雲妍心狠手辣的名聲是逃不掉了。
“我這是大義滅親,難道眼睜睜看着三丫頭誤入歧途?”她眉眼緩和了神色,安慰惶恐不安的丫鬟道:“放心,有蕭太傅在,有鎮國候夫人在,誰敢真讓妹妹受凌遲之罪?恐怕是敲打一番,吃些苦頭罷了。”
聞言,青芽這才鬆了口氣,想到鎮國候夫人對顧雲嘵的歡喜,只怕說什麼都要護個周全:“奴婢這就去府衙,只是那些佃戶,就這麼由他們離開嗎?”
土地上的作物還沒成熟,人就跑了,幾天沒人伺候,只怕要死個精光。種子的花費不說,就是重新播種,這一季恐怕也來不及了,白白糟蹋掉了,青芽看着就心疼。
“另外請人過來,難道懂得伺候土地就這麼些人嗎?”顧雲妍冷哼,徑直用着葡萄,對那些佃戶壓根就沒放在眼內。
青芽應下,裹着披風便出了府。只是她沒立刻趕往府衙,而是去了一家客棧的後院,在小巷裡碰見了一個也是被披風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塞了一個藥包過來。
她顫着手,幾乎要把藥包掉在地上,對方嗤笑道:“怎麼,如今纔開始害怕了?對你家姑娘忠心耿耿,連親弟弟的小命也不顧了?”
青芽急急道:“我已經答應了,你們可別傷了我的弟弟。”
“放心,你好好辦事,那小子自然死不了。不過可不是我家主子護着,你弟弟早就死了上百遍了,連地頭蛇的女人都敢沾,簡直是自尋死路。”那人冷冷一笑,轉身就走,懶得跟青芽多費脣舌。
反正辦得妥當,那小子就能多活幾天,不然白白欠下人情,誰會替他收拾爛攤子?
青芽握緊藥包,忽然嚇得幾乎跳起來,趕緊貼身藏起來。
她又看着四周沒有別人,這才又偷偷摸摸從後院的角門直奔府衙去了。
府衙一聽,面面相覷,到底咬咬牙,硬着頭皮到鎮國候府登門來了,客客氣氣地對面色難看的鎮國候拱拱手道:“職責所在,還請侯爺見諒。”
鎮國候夫人冷笑:“什麼時候,我家侄媳婦倒是犯了事,讓大人捉拿到侯府上來了?”
府尹苦着臉,只是那麼多的佃戶被帶走,多少眼睛盯着,自己還不能不過問一聲,好歹對外頭也有交代:“還請夫人息怒,微臣上門來,也是樂意給顧三姑娘還一個清白的。”
聞言,鎮國候夫人冷哼道:“三丫頭明明就是無辜的,你們捕風捉影,鬧上門來,不知情的還以爲三丫頭犯了什麼事,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
“是啊,在下倒要問問,我還沒過門的妻子,到底犯了什麼事?”蕭夕凜一身黑色錦袍,緩緩從門外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