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趕出夏府,恐怕還沒逃到哪裡,就已經被夏夫人暗中動手,早已沒命。
畢竟有這個隱患在,誰知道什麼時候夏大人回過神來,覺得事情不對,去把人給追回來?
夏大姑娘這才明白,自己生母死得不明不白,根本就是夏夫人陷害的!
只因爲夏大人對生母情有獨鍾,夏夫人剛嫁過來就看這個侍妾不順眼,更是在自己之前有了身孕,不知道被多少外人當成笑話,自然尋了個機會,以絕後患。
“多謝蕭夫人收留了我,小女子感激不盡。只是比起嫁人,我更想要替生母報仇。”夏大姑娘雙眼燃起熊熊的復仇之火,她逆來順受,忍了這麼多年,就是爲了等到適合的機會對夏夫人動手!
顧雲嘵嘆了口氣,搖頭道:“仇自然要報的,但是沒必要把自己一輩子給賠進去。”
夏大姑娘一副要跟夏夫人不死不休的樣子,只怕想要殺了夏夫人替生母報仇。但是之後,卻也要爲夏夫人賠上自己的小命。
生母一條命,加上她一條命,兩命抵一命,這筆生意可不怎麼划算。
“很多事不必親自爲之,沒得髒了自己的手。你要是信得過我,那就好好在府裡養傷,一邊看戲一邊等着風光出嫁。”顧雲嘵看不慣夏大人,更對夏夫人看不順眼,剛纔一副關心的模樣,卻是虛情假意,看得就令人厭惡。
雖然臉上笑着,眼裡卻沒有笑意,只有滿心的厭惡。
夏夫人在她跟前也不擅長收斂,若是讓她單獨跟夏大姑娘碰面,指不定說的話有多傷人。顧雲嘵索性出來坐鎮,夏夫人也能有所收斂,不敢造次。
顧雲嘵說到這裡,忽然問道:“提起來,夏大姑娘可有意中人?說來聽聽,叫秋紅去打聽一番,若是家裡沒有妻妾,又是人品過得去的,姑娘再嫁過去也不遲。”
問起此事,夏大姑娘不由漲紅着臉。
秋紅皺了皺眉眉頭,小聲道:“奴婢問了幾回,夏姑娘纔開口,卻是夏府的馬伕。”
“馬伕?”顧雲嘵一怔,倒是個出人意料的答案:“夏姑娘是怎麼認識夏府的馬伕?”
馬伕是外男,一個養在後宅深閨的姑娘家,怎會遇上他?
夏大姑娘見她驚詫的神色,低着頭臉色有些發白:“小女子被母親爲難,關在柴房裡不給吃喝,是馬伕恰好經過,偷偷送了兩個饅頭進來,這纔沒叫我餓肚子,熬過了兩晚。”
“原來如此,”倒是個善心人,只怕是看不過眼,這纔會冒險悄悄送吃的。顧雲嘵感嘆,偌大的夏府,對夏大姑娘沒有存了壞心,真心憐惜待她的,不是親人,居然是區區一個馬伕嗎?
“小女子明白夫人肯定覺得馬伕出身低微,又是夏府的下人。堂堂夏府的大姑娘居然會看上一個馬伕,必定認爲我自甘墮落。只是我打小就沒受過別人的好意,就是奶孃小時候也時常把我的月錢偷偷拿走,我一哭的時候就使勁擰胳膊,好叫我住嘴。”就連奶孃都是如此,更別提是伺候的丫鬟了,夏大姑娘滿目黯然,唯獨對她好的卻是一個馬伕,成爲自己心裡面那點念想了。
顧雲嘵嘆道:“你過得不容易,難得有人對你伸出援手,自然念念不忘。但是感激是一回事,一起生活又是另外一回事。這馬伕年紀多少,相貌如何,家裡都有什麼人,你通通不知道。若是隻因爲這雙饅頭,因爲感激以身相許,未免太倉促和莽撞了一些。”
她看向秋紅,後者點頭道:“奴婢去打聽過了,這馬伕二十有五,是夏府的家生子。曾娶了府裡一個丫鬟,只是五年前就病死了,也沒留下孩子來。家中有一個雙眼失明的老母親,父親在小時候就已經病逝,是老母親拉扯大的。平日沉默寡言,偶爾只跟馬匹說兩句,他會偷偷給夏姑娘送饅頭,也是老母親的意思。說是老母親當年曾受過姑娘生母的一飯之恩,這才讓馬伕悄悄照顧姑娘一二。”
夏大姑娘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層關係,她想要報恩,原來馬伕的母親纔是來報恩的那一個嗎?
她想到阻攔自己的那位老嬤嬤也是眼睛瞎掉,獨自住在府外的後巷裡,屋子簡陋,搖搖欲墜,彷彿一陣風就能倒下,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爲過。
只是這樣的老嬤嬤,依舊沒忘記十幾年前生母曾無意中幫過的一次忙,夏大姑娘頓時紅了眼圈:“我得好好多謝這位老嬤嬤,若不是她,我只怕是熬不下來的。”
父親對她不聞不問,主母表面和善,暗地裡指派丫鬟婆子欺凌自己,姊妹更是挖苦嘲笑,夏大姑娘每天麻木絕望,只覺得要活不下去。
在柴房被餓了一天,她以爲自己就這麼餓死了,也算是死了乾淨,不至於再在這個家裡受苦,誰知道那天有人會從窗口偷偷遞來饅頭,給了自己生的希望?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夏大姑娘才知道。原來府裡不是所有人都盼着自己死的,還是有人盼着她好好活着。
所以之後不管多苦多痛,她到底還是咬牙熬下來了。
半晌,夏大姑娘才收了眼淚,目光堅定:“老嬤嬤是個好人,她的兒子也差不到哪裡去。唯獨馬伕還是奴籍,要離開夏家,恐怕不容易。”
擅自出走,會被當成逃奴,夏府只要報官,馬伕這輩子都會烙上逃奴的罪證在臉上,根本不能出門見人,這輩子算是毀了。
她不能因爲自己的私心,而毀了這個好人。
“除奴籍罷了,不是什麼難事。夏家如今還指望你能給他們帶來好處,就算是天上的月亮都願意給你摘,你不過要一個馬伕罷了,又不是金山銀山,他們絲毫不在意,有什麼捨不得的?”
顧雲嘵沉吟片刻,只要馬伕是不夠的,老母親還在夏府裡,就很可能被夏家人捏在手裡,到時候當兒子的還怎麼能棄生母於不顧,必然左右爲難。
“老嬤嬤以前是做什麼的,可有擅長的?”
夏大姑娘想了想,答道:“老嬤嬤以前是夏府的針上線人,做得一手好女紅。只是針線活熬眼睛,她漸漸看不清了,只得做些粗活。等兒子成人,她已經徹底看不見,便歇下來,在府外後巷裡一間小屋裡住着。如今老邁,再也拿不動針線,對布料卻是一摸,就能辨認出來。”
“我正好缺一個懂得辨認衣料的嬤嬤,就把人請過來。”夏大姑娘一張口就要兩個人,夏夫人指不定會警惕,扣下一個。但是顧雲嘵要,那就不一樣了,只怕夏大人會親自把兩個下僕送到蕭府來。
夏大姑娘千恩萬謝地走了,顧雲嘵見秋綠欲言又止,便問道:“有什麼話直說就是,這裡可沒有外人。”
“夫人真要把夏大姑娘嫁給一個馬伕?門不當戶不對的,就算兩人心裡不介意,到底總有些隔閡在。”夏大姑娘再受苦,捱餓卻不至於顛沛流離。馬伕就算被除了奴籍,從小就是夏府下僕的身份長大的,卑微深刻在骨子裡,怎麼都不可能改變。
相反,夏姑娘雖說過得不如意,好歹是堂堂的大小姐。
一個一出生就是主子,一個一出生是伺候人下僕,彼此之間那層身份的隔閡不是那麼容易能夠打破的。
秋紅卻不贊同道:“什麼主子,哪家的主子還得被關在柴房裡捱餓的?奴婢能理解夏大姑娘,從小就爹不疼娘不愛,親妹妹也是上趕着欺負她,難得遇到一個不求回報真心待自己好的,傾心於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聽夏姑娘就知道她沒當馬伕是下人,若是馬伕的心裡,也只當她是個可憐的小姑娘呢?兩人未必不能一起過日子,相互扶持,總比在夏府受人欺凌,身不由己來得好。”
顧雲嘵好笑道:“你們也別在這裡爲夏大姑娘爭個面紅耳赤的,馬伕會怎麼想,還是讓人先探一探他的口風。若是個有擔當的,倒不至於辱沒了夏大姑娘。”
秋紅自告奮勇,要求親自出府去打聽一下馬伕的人品如何。她跟夏大姑娘相處了兩天,感覺這位夏家長女挺可憐的,兩人一見如故,倒是願意替夏姑娘走一趟。
顧雲嘵欣然應允,比起有些寡言的秋綠,秋紅去打聽此事是再適合不過了。
秋紅喬裝打扮,找來擅長易容的蕭家衛,愣是裝扮成街頭媒婆的模樣。下巴點了一顆黑痣不說,頭上戴着兩支金釵,臉頰的鉛粉厚得咧嘴一笑,就能簌簌落下,嚇得秋綠連連後退,生怕被鉛粉給沾了一身。
見狀,顧雲嘵笑得險些直不起身來。秋紅瞧着還不夠,穿上一件大紅的花裙子,腰上纏了纏,也不知道塞了什麼進去,整個人圓潤了一圈,倒像是相當豐潤的媒婆。
她捏着蘭花指,對秋綠拋了個媚眼:“小娘子以爲,奴家這身怎麼樣?”
秋綠捂着嘴轉過身偷笑,肩膀一慫一慫的,她還真沒想到秋紅爲了夏姑娘,這是豁出去了:“沒問題,誰見着你都相信是個媒婆。”
就是太張揚了一些,該怎麼悄悄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