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色
厲墨鈞將米塵的袖子放了下來，起身將藥箱放回原處。他甩開盲杖，走回到廚房中。
米塵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後，誰知道他卻在樓梯下到一半的時候停住了。
“我不可能從樓梯上摔下去，所以你也無需提心吊膽。”
米塵愣住了。厲墨鈞的每一步走得都很穩，但是他又是怎麼知道她的想法呢？
難道他真的修煉出了小說裡江千帆的聽覺？能聽出她緊張的呼吸和心跳？
我勒個去，那可不是江千帆，而是超人！
來到廚房門口，厲墨鈞不緊不慢地收回盲杖，遞向一側。良久，米塵才明白過來，趕緊上前將盲杖接過來。
厲墨鈞取出了番茄，洗淨，切開。
所有動作都利落無比，偶爾猶豫，整套流程卻始終流暢。甚至於他翻炒的動作，都像一個優雅的大廚。
米塵遠遠地看着，彷彿書中那個看似冷漠內心卻溫暖的江千帆活生生呈現在了她的面前。
一盤番茄炒蛋送到了米塵的面前。
“你嘗一嘗。”
“哈？”
“《饗宴》的劇本里，江千帆第一道菜就是番茄炒蛋，爲了讓林可頌知道，她做的番茄炒蛋有多爛。”
米塵囧了，這是在諷刺她做的很難吃嗎？米塵也知道自己不是做廚師的料，但家常菜其實還可以，沒有那麼爛吧……
“那個……連先生說了，我除了那個杯子之外，其他的東西都不能用。”
“你用。用過的別忘記帶走。”
厲墨鈞在她的對面坐下。明明此時他應當是看不見的，米塵卻覺得壓力十足。
用就用！你家的盤子勺子還是上等瓷器呢！我拿回去我不虧！
米塵取了勺子來，她沒有厲墨鈞那麼講究，舀起一勺，吹了吹送進嘴裡。
眨了眨眼睛，這……這也太好吃了吧？和她帶着厲墨鈞做的簡直雲泥之別。酸鹹度剛好，還帶着可口的甜味，雞蛋很嫩，沒有剛纔煎的那麼老。
“厲先生，是不是本來就會做菜？”米塵不由得好奇起來。
“不會。”
厲墨鈞仍舊保持多說兩個字會死星人的態度。
這時候，門開了，連蕭來了。看着桌前的番茄炒蛋，愣了愣。
“你們這是做什麼了？”
米塵不敢說話，厲墨鈞淡然回答：“做菜。”
“哈？”連蕭看向米塵。
米塵趕緊說：“這個盤子，這個勺子我都用過了！我都帶走，不留在這裡！”
說完，她就開始收拾東西。因爲到了換班的時候了。
米塵想到廚房也是一片狼藉，估計連蕭會不高興，趕緊去收拾。當她看見那些被切碎的土豆時，感到由衷地心疼。
“那個……連先生，這些都是厲先生切的土豆……他應該不要了，我能帶走嗎？”
連蕭愣了愣，“哦，嗯。”
米塵喜上眉梢，將土豆塊全部塞進塑料袋，順帶將勺子和盤子全部帶走。
來到門口，連蕭倚着門好奇地問：“你吃的番茄炒蛋哪裡來的？”
“厲先生做的。”
“什麼？”連蕭一副下巴頦都要掉下來的模樣，“我做他的經紀人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連杯番茄汁都沒給我榨過，竟然給你做番茄炒蛋？味道一定很難吃對不對？”
“挺好吃的。”米塵將鞋帶綁好，搓了搓手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那每小時二百的工錢怎麼結算啊？”
“你都好命到吃上厲墨鈞親手做的番茄炒蛋，還想要工錢？”
“……那我下次不吃了……”
“你還想要有下次？”連蕭扶額，對米塵揮了揮手背，“我會轉賬給你。”
“謝啦！連先生你真好！”說完，米塵就拎着她的土豆歡蹦亂跳地走了。
之後連續三天，喵喵吃的都是咖喱燉土豆。無論是咖喱，還是土豆，都讓喵喵想吐。
當晚，米塵坐在牀頭刷微博，Lawrence的信息來了。
Lawrence：今天怎麼樣？
小米粒：很好啊！做了一下午的番茄炒雞蛋，手臂上還被燙了個小水泡。
Lawrence：你竟然會做菜？我還以爲你只會吃方便麪。
米塵愣了愣，這語氣怎麼有點耳熟？
小米粒：你怎麼知道我老吃方便麪的？
Lawrence：上次你爲室友化妝的視頻裡，不是擺着一盒方便麪嗎？還是牛肉味的。
小米粒：23333，原來是這樣啊！
Lawrence：23333是什麼意思？
小米粒：就是“啊哈哈哈哈”的意思啊！
看來Lawrence不怎麼混跡網絡啊！
第二天早晨，米塵到超市進行一週一次的採購，騎着喵喵的電動車。
纔剛出超市門，電話就響起，米塵一看是連蕭的名字，小心肝兒一顫。
“連先生？”
“米塵，收到你的一千二吧？”
“收到了，謝謝連先生。”
原來是確定收款啊！米塵呼出一口氣來。
“還滿意這份薪水吧？”
“很滿意啊！”
“那就提前來上工吧！今早小陳從樓梯上摔下來，骨折了。”
“啊？厲墨鈞沒事吧？”
“他沒事啊。小陳是自己走樓梯踩空了摔下去的。”
米塵滿臉黑線。
“十一點整要到哦。”
“我還在……”
電話已經掛斷了，米塵忽然有一種要揍連蕭的衝動。
她看了看時間，臥槽！已經十點四十五了！根本來不及將東西放回去！還好她買的都是方便麪和QQ面，沒什麼冷凍食品。
騎上電動車，米塵來到了帝柏灣。保安大叔見着米塵都不由得樂了。
“喲，終於有車了？”
“啊，是啊……有車了……”
米塵按響了門鈴，連蕭開了門，抱着胳膊，臉色還有些發青，“真難得，竟然早到了兩分鐘。”
“……我的電動車……”
“就停在院子裡吧。”
米塵鬆了口氣，低頭脫鞋時，連蕭低下身來在她耳邊說：“你今天教厲墨鈞做別的菜吧！我從昨天晚上到今天白天，吃了無數盤番茄炒蛋……他要是做了別的，我給你每小時三百塊！”
“真的？”米塵眼睛一亮。
“千真萬確！”
於是，今天米塵帶着厲墨鈞做了一道西餐：芝士牛肉卷蘆筍。
米塵先是握着厲墨鈞的手，做了一遍，然後站在一旁看着厲墨鈞將所有食材有條不紊地卷在一起。
“蘆筍要再進去一點。牛肉要再卷得緊一點，不然一會兒進烤箱會散掉呢！”
厲墨鈞的手指很靈巧，每一個動作都有一種莫名的美感。只可惜，連蕭不讓她拍任何視頻或者照片，不然發到貼吧或者微博裡，一定會有更多人關注《饗宴》。
他們一直做到中午一點。烤好的芝士牛肉卷新鮮出爐。
“你聞聞看！好香！還好我看見有芝士，就靈機一動想到這道菜！”
米塵將烤盤送到距離厲墨鈞不近不遠的距離，當厲墨鈞低下頭來的時候，米塵卻向後退了一步。
“小心被熱氣傷到臉！誒，西餐都講究裝盤！小說裡形容江千帆的裝盤是讓人不忍下手的藝術品！我們是不是也要裝盤一下！”
“當然。”厲墨鈞的眼簾微微垂着，也許是因爲食物的溫熱氣息，他的表情竟然有一種柔和的錯覺。
米塵愣住了。她倒吸一口氣，低下頭來，“那我查查看有什麼合適的擺盤圖片。有了！這張不錯，用上一些青椒、檸檬皮和芹菜葉！在碾磨一些土豆泥就好！”
米塵和厲墨鈞一起，切了一些青椒絲，米塵握着厲墨鈞的手，將青椒絲插在堆成金字塔的牛肉卷之間，將幾片芹菜葉貼在上面，然後是紅色的櫻桃聖女果。然後，米塵握着厲墨鈞的手，沾上土豆泥，如同畫畫一般，繞着牛肉卷畫了一圈。
那是一個極爲細膩的動作，米塵的心跳似乎也隨着厲墨鈞手腕的迴轉漏了一拍。
“完成了！厲先生。”
“下面我自己來。”
“好！”
米塵在一旁看着厲墨鈞一開始不是很熟練地擺盤，到後面越來越熟稔，甚至於不需要米塵在一旁提醒。
直到五、六盤牛肉捲上了餐桌，一直翹首以待肚子咕咕叫的連蕭愣住了。
“這些都是你和厲墨鈞做的？”
“是啊！除了這盤，其他都是厲先生自己擺盤的！”
“天啊，我真希望厲墨鈞接的都是類似江千帆這樣的角色！這簡直讓人捨不得下刀叉嘛！”
“那……連先生，我可不可以拍照？這樣等厲先生把隱形眼鏡摘下來，還能看到自己的作品。”
“好吧，不過用我的手機拍，正好可以發給劇組，用來做宣傳。”
“就是說啊！”
拍好了照片，連蕭興奮的說：“趕緊嘗一嘗味道！米塵，這是你的配方，你來嚐嚐味道怎樣！”
米塵猶豫了一會兒，伸手去拿面前盤子裡的牛肉卷，連蕭露出奇怪的眼光。
“你做什麼用手啊？不是有刀叉嗎？”
“被我用過了，不是又要帶走？”米塵心想這樣一來，她得收藏多少副刀叉了？
“那今天用過的就留在這裡。以後你就用這副。”一直沉默的厲墨鈞竟然開口了。
連蕭擡起眉頭，朝米塵點了點頭，意思是就這麼辦。
米塵卻傻了，竟然還有“以後”？
連蕭整整吃了兩盤牛肉卷，然後好奇地說：“米塵，這是你在法國上化妝學校的時候，學來的法國菜嗎？”
米塵搖了搖頭，“這是我媽媽經常做給我吃的。我喜歡牛肉和芝士，但不怎麼愛吃蔬菜，所以我媽媽就設計了這道菜。牛肉和芝士把蘆筍都包在裡面了，我如果偷偷要把蘆筍挑出來，一定會被媽媽發現。”
說到這裡，米塵的脣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來。
“那你媽媽呢？她竟然也去了法國？”
準確說，是媽媽把她帶去法國的。但解釋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媽媽過世了。”
“啊……對不起。”連蕭第一次對米塵略微內疚了起來。
“下午，再做一點其他的東西吧。”厲墨鈞緩緩開口。
“哦，好啊！”
找到了相處之道，米塵越來越覺得這兩百塊一小時是很快樂的時光。更不用說連蕭還給她加了薪。
只是到了下午，連蕭的手機就不斷地響，連蕭一邊回答，聲音雖然如常，眉頭卻皺的很緊。有時候甚至直接掛斷電話。
米塵取出手機，是陌生的號碼。
“喂，你好，我是米塵。”
“是厲墨鈞的化妝師米塵？你知不知道厲墨鈞的母親在精神病院是怎麼樣的情況？他母親的精神病有沒有遺傳性質？厲墨鈞的精神正常嗎……”
所有問題宛如連珠炮一般，米塵愣在當場。
這時候，有人取過米塵的手機，將電話按掉。
“你愣在那裡幹什麼？還是你覺得自己可以以一敵百，挑戰這些記者？”連蕭冷哼了一聲。
米塵這才明白，爲什麼記者會拍到厲墨鈞走進精神病院的消息，他應該是去看望自己母親的。說不定他臉上總是出現的瘀傷也是來源於……
這時候，帝柏灣的保安打來電話，告訴他們不少狗仔都來到了帝柏灣外。
米塵看向厲墨鈞，他的神情依舊如常，淡然地來到樓梯處，一步一步走上樓去。
彷彿他仍舊沉浸在江千帆這個角色之中。
只有連蕭微微擡起頭來，“我剛纔和醫院那邊確認過了，你母親情況很穩定，暫時沒有記者打擾到她。醫院方面已經發出了聲明，如果有任何記者潛入醫院騷擾病人，醫院將會對他們進行起訴。”
“謝謝。”厲墨鈞繼續向前，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梯盡頭。
米塵完全沒有想到故事竟然會是這樣發展，她有些尷尬地對連蕭說：“連先生，已經過了六點了，我先回去了。”
“回去？你出的去嗎？你以爲這些狗仔沒有做好功課，不認得你的臉？你就在這兒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