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搖曳的燭光下,梵詩錦沉默而坐。夜色瀰漫在周圍,空氣中夾雜一絲甜味,似是什麼糕點殘留的香氣。
“若山是何地,凌陽子是何人?再加上一個天帝,如何了得?”
那聲音,揮之不去,反覆迴響在頭腦中。曲幽的話,依舊迴響在耳畔。蒼老的聲音,滄桑的面容,仍舊是那般固執。千年來,從未改變。幽冥異閣中的一席談話,他只得到了一個忠告。或者說,是警告。
離若山,離桃花峪遠點兒,越遠越好,永遠不要接近。
他還記得小時候,孃親告誡的話。只是,千年前的恩怨,爲何要牽連到一個千年後十七歲的小丫頭?
微光中,他將書桌上的一封信取出,摺疊的信紙再次展開鋪平。這已經是他今夜,第三次翻閱這封信件了。
白緹傳說說,她趕到若山,奉上拜帖,說明了來意。若山之人,並不大歡迎魔道中人,雖然目前,魔道根本沒有涉足過三界之事,他們依舊心存忌憚。唯聽說了許沫晨的事情,方纔同意魔君上若山去。信中說,許沫晨的師傅駱戎舒,很擔心自己的徒弟,要魔君儘快送她回若山救治。
一道附贈寄回來的,還有一封若山掌門的親筆信。梵詩錦亦翻閱了不下三遍,除去那些冠冕堂皇的應酬話外,剩下的便只有一個意思:將許沫晨送回若山,實施救治。
梵詩錦眉頭緊鎖,想不到計劃趕不上變化。如今進不了桃花峪,反倒要上若山去。這與他的初衷相悖,是他之前沒有料到的。不過既然如此,也只好先回若山再說了。
白緹在信中還提及到,此次晉升大賽派出的八名弟子,已經有四人返回若山,其中一個叫林迅的,從沁海順利取回了還魂草,通過了考覈。而他的同伴昭明寺的小和尚紹隱卻是身受重傷,昏迷不醒。是被他一路扛回來的,因此兩廂對比,這取回還魂草的功勞,自然而然歸到了他的頭上。
另外回來的兩人,是若山弟子童鍾和秦雪。這兩人的定力智謀,一眼便可看出稍遜一籌。兩人均是負傷,被素海散魄花的看守神獸白澤所傷。兩人商議之下,都決定放棄。於是,無功而返。
目前就還有四個人尚未歸來,而許沫晨和尹紹林這邊的消息已定。橫公魚千年修行,化爲一顆玉珠心,集成了世間上等美玉的靈氣。最終爲了救許沫晨的命,這玉誅心已經用作藥引,化入許沫晨的體內。兩個人算是,沒有完成任務。
而另一組,宋南風和紹行,前往北海尋覓風茄花,想來定是凶多吉少。想奪走風茄花,就必須先過了血女這一關。也不知道,這兩人還有沒有命活着回來。因此,今年,最有希望獲得仙界晉升資格的,便是這個剛入門一年的若山弟子——林迅。
見到這兩個字,梵詩錦不忍皺眉。白緹在信中詳細地進行了推測,她認爲,這個林迅很可能是幽冥界的人。尤其是他在遇到危險時使出的流星飛劍,配合上若山的紫霞訣,可以說是天衣無縫。與當初在章莪山遇到的那個金髮男子,頗爲相似,可畏一脈相承。
白緹曾趁機偷偷試探,也四處打探,卻怎麼也逃不出林迅的背景。若是一個身家清明的人,旁人又怎會毫不知情?他定是在刻意隱瞞。說不定,林迅就是幽冥界派去若山的奸細。
只是,有一事很難說得通。這些問題,白緹都能想到,若山掌門和那些個長座,會想不到?梵詩錦沉思片刻,亦不太贊同白緹的觀點。而且,倘若林迅是奸細,爲何在人前使出流星飛劍?他就不怕被人識出看穿嗎?
事情,應該沒這麼簡單。
梵詩錦將前後所有的事情,連在一起仔細想了一遍,一宿未眠。
次日清晨,熹微的陽光剛剛從窗戶外照進來,梵詩錦正坐在書桌前瞌睡,手中還拿着凌陽子的親筆信。
許沫晨已經站在他的房門前,伸手欲敲門。卻有趴在門上,側耳傾聽。四下一片安靜,她輕輕敲了敲,裡面卻沒有任何迴應。思量片刻,她大膽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左右尋見梵詩錦坐在書桌前,忍不住搖頭:“錦哥哥怎麼坐着睡着了呢。”
她上前去,尋了件披風,給梵詩錦披在身上。恰巧,看到了書桌上的信。
處於好奇,許沫晨伸了伸手,又縮回來。目光盯在信紙上,最終還是伸出手去,輕輕將信從梵詩錦手中取出來。放到眼前一看,字跡娟秀卻不失遒勁,整潔清晰。
許沫晨上下掃過,略知了信上的內容,心下的念頭,來回搖擺。
“晨兒,你怎麼來了。”梵詩錦甦醒過來,起身看着許沫晨。身上的披風,隨之滑落在地上。
許沫晨放下手中的信,彎腰將披風拾起,一邊收折一邊道:“錦哥哥這是在忙什麼呢?昨晚竟然坐着睡着了?”
梵詩錦卻是一笑,湊過去撫摸她的髮絲:“小晨兒可就不懂了吧,這是哥哥在練功呢。”
“練功?”許沫晨放好披風,回頭奇怪地盯着他,碧玉的眸子晶瑩透亮。“開什麼玩笑呢,哄小孩子呢,坐着睡覺也練功?”
“晨兒可不就是小孩子嗎。”梵詩錦調笑道。
許沫晨卻是嘟囔着嘴,不樂意,走開去到旁邊的木椅上坐下:“我可不是小孩。之前的事情,小光頭都跟我說了。現在,我已經好了。你可別再把我當做孩子來搪塞我。”
梵詩錦一聽,故作驚訝狀,走上前去,伸手探她的額頭:“晨兒莫不是病了?”
許沫晨推開他的手,不樂意道:“你才病了呢,我都說了,我已經好了,恢復正常了。”
“哦?真的嗎?”梵詩錦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既然如此,我們還回若山麼?”
許沫晨一聽,微微抽搐了一下,面不改色道:“回,當然回。”
“好,那收拾下,今日便啓程吧。”梵詩錦起身,說罷便轉身回裡屋去了,留下許沫晨一個人呆坐在那裡。
見着他的背影消失,許沫晨癟嘴,起身返回自己的房中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