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怒

浮生劫 (八阿哥還魂) 遷怒 其他 大衆 網

皇帝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下朝。

隆科多是個見風使舵的,自然不會在皇帝的興頭上撒土。

張廷玉與胤禩雖感憂心,但都有各自不能出頭的理由。諾敏的政績雖然只有一本摺子,但皇帝已經金口玉言封了他‘天下第一巡撫’,那便是假的也就成了真。

不過胤禩覺得,與其日後等田文鏡把真相曝露在皇帝面前讓他大受打擊,自己還是先給他先給他墊墊底兒吧。

於是胤禩在下朝後委婉地質疑了山西拖欠稅銀多年,爲何會在如此短暫的期限內湊齊,這難道本身就不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

皇帝雖然沉浸在滿腹雄心的喜悅中,但也不是沒有理智。他仔細想來也覺得自己有些急功近利了些,於是招來隆科多,讓他去調查諾敏的爲人。

隆科多早在皇帝大肆宣揚諾敏政績之時便做好了打算投其所好,於是當皇帝垂詢諾敏爲人之時便奏道:

“諾敏爲人廉潔,在官場中口碑甚好,家中八十老母與妻子仍住在二進的祖屋中,每日在園中自行耕作務農。諾敏辦差之餘,也偶爾會挑水施肥。”

皇帝早年曾做‘富貴閒人’,也做過務農耕種的活計,聞言自然疑竇全消。

他深信,諾敏必定如他自己一般心繫天下,廉潔奉公。更何況諾敏很早便爲他信賴倚重,不然也不會從江西一路升到山西做了封疆大吏。

在隆科多的一番口才下,本就在興頭上的皇帝當場手書了‘天下第一巡撫’六個大字,讓內務府即可送去刻成匾額送往山西。

一切來得實在太快,廉親王正忙着給皇帝的養心殿更換玻璃窗戶,連想摺子的時間也沒有,事情便已經成了定局。

……

這是福建的消息也漸漸傳來,卻不是什麼好消息。

先是洋人拒絕限制鴉片進口的數額,畢竟在早先簽署的通商協定上未加上限,被他們鑽了空子。

接着便是福建百姓不滿朝廷多日無能,放任煙貨橫行,於是自發開始攻擊洋人的教堂與商行。

皇帝自然不滿睿郡王在這件事情上的不作爲。在他看來,當初這個通商協議便是一個大大的錯誤。我天朝上國應當持身立正以桑農爲本。

只是看着胤禩連日面色憂愁,才生生忍住沒發火遷怒。

只是接下來傳來的消息越來越壞。

田文鏡被皇帝下放到山西做布賑使,在上任途中微服途經陽泉縣時發現兵丁強行收取過橋費。尋了當地路人百姓一問,才知道是官府勒索鄉民攤派這種稅費來補國庫銀子的空缺。

可是銀子不是都還上了,皇上還特此嘉獎了諾敏?

那個‘天下第一巡撫’的匾額怕是已經在路上了,這又是怎麼回事?

田文鏡不敢怠慢,理解寫了密摺將心中疑竇細細道明連夜呈交皇帝。胤禛不是傻子,立刻警覺事態有異,於是當下一個字批了回去:查!

不過旁邊又有小字一溜兒:莫要打草驚蛇,弄出太大動靜來。

田文鏡意會,剛剛纔表彰過的地兒如論如何也不能鬧出太大的風言風語來,於是開始蒐羅證據,藉口清點數目盤查藩庫。

正巧他的門人鄔思道與李衛押送軍糧路過山西,三人關門一合計,終於覺察到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了。

那三百五十萬兩白銀裡邊兒有三百萬兩都是雜銀,只不足五十萬兩纔是台州鑄造的。若真是稅銀,必定不會如此!

想必是諾敏朝省內富商處挪借了幾百萬的銀子來堆砌政績欺瞞皇帝,私下裡再橫徵暴斂從百姓手裡刮地皮來補窟窿。

消息傳回京城,皇帝當場青了臉色。

這是生生地在皇帝的臉上打了一個響亮的耳光子啊!胤禛幾乎可以想象知情的朝臣和山西的百姓們會怎麼看待他這個皇帝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承受了皇帝的怒火。

從‘天下第一巡撫’到‘天下第一貪官’、‘第一佞臣’只不過十餘日——這、這簡直就是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

而兩廣總督的摺子就在這個坎兒遞了上來。

洋人的商行在被村民連續幾日攻擊之後開始反擊。

因爲一個洋人在擊退村民的時候使用了隨身的火槍,死了人,於是原本只是商行之間的行爲頓時擴大到幾乎不可收拾的地步。

皇帝頓時大發雷霆,將摺子砸到胤禩面前:“你薦的好人!”

在場的所有人在天子震怒下都跪倒在地,胤禩也磕頭道:“臣罪該萬死。”

看着他低眉順目誠惶誠恐的樣子,胤禛想起這個人多年來對胤禟幾個的各種維護,幾乎到了不問是非的地步。

就像這一次,胤禟本該去西寧勞軍,若不是他在自己面前幾番求情,又怎麼會被派去福建,以至於激起民變?

說起來,這次民變的源頭就是胤禟在福建搞的什麼通商協定!

真是好得很啊,在他剛剛登基的時候鬧出民變,也不知安得什麼心思。

這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還留着做什麼?

皇帝登基之後,還是第一次對廉親王當衆斥責。

隆科多激動地等着下文。

皇帝卻只說了這一句,便忍住了,轉頭大罵胤禟道,道他辜負皇恩,雖爲皇子卻不思爲國盡心,昔日拖着不肯離京,連先帝在時如何斂財都翻出來罵,當然還有更難聽的,林林總總罵了足有大半個時辰。

胤禩從一開始的驚訝中回過神來,心也漸漸沉了下去,他不可避免地回憶起了一些本該永遠不再想起的畫面。

於是他也一言不發地任由皇帝發泄。

張廷玉心中很是惶恐,新帝的脾氣他也算摸清了一點,凡事總認一個理兒,說白了就是有些剛愎自用,脾氣急躁了些,想來早年端出來的架子都是裝給人看的。

他倒是覺得廉親王同裕親王頗爲肖似,從這段共事時辦過的幾件事兒來看,輔佐帝王也算良才,如果因爲這件事折了,倒真真是可惜了了。

於是張廷玉覺得自己還是該站出來說幾句話的,畢竟這些話廉親王本人不便多說:

“皇上息怒,微臣以爲福建遠在千里且事態緊急,消息在路上一來一去已是耽擱時日,反倒誤事。當務之急還是委派能臣南下,便宜行事。”

他的話剛說完,胤禩便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道:“臣,請戴罪南下。”

皇帝嘴脣抿着不說話,他一個人站着,看着底下所有的人,最後落在胤禩頭上,眼底有濃濃的失望之色。

我和老九他們、大清與私情之間,你到底要選誰?

皇帝下意識不想去探究答案,於是他想也不想地便說了出來:“若不是你當日保舉,他能惹出這麼個禍端來?廉親王,你平素行事也算秉公合宜,只是一落到老九他們幾個頭上便不論好歹一力護着,你這樣如何當得起朕的總理王?如何對得起朕的信任?如何對得起先帝的栽培?”

張廷玉凝神聽着,皇帝這樣說,這罪名是可大可小啊。

廉親王一言不辨,又磕了一個頭:“奴才有罪,請皇上責罰。”

一日之內,他的自稱從‘臣弟’,到‘臣’,再到‘奴才’,卻始終沒有再擡起頭來。

皇帝越發覺得氣悶,龍腳在原地蹭了蹭地皮,彷彿那是老九那張可憎的臉,最後道:“你起來罷,這件事情你不用插手了。朕自有主張。”

隆科多聽得失落,皇上啊,這麼好的機會如何能縱虎歸山?

皇帝說完了,不等廉親王應答,徑直對張廷玉道:“衡臣,朕說大意,你來擬旨。睿郡王,你到底是何歹毒心思,坐視民變迭起,毫不作爲?朕委你重任是信得過你,可你又做了什麼?既然不想做,便不用做了,朕看你的爵位也撤了,京城也別回了……”

“皇上息怒!”廉親王忽然打斷了皇帝的話。

張廷玉詫異得看過來,皇帝明明已經揭過了,怎麼王爺你還往槍口上撞?

因爲胤禛發起脾氣之後語速很快,方纔那一席話說出來也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是以胤禩還來不及謝恩或是叩頭,等他反應過來時皇帝已經打算要奪胤禟的爵位了,於是連忙出言打斷。

若是等皇帝說出來,那便是金口玉言,再無轉圜的餘地。

胤禛被他頂得一口氣憋了回去,頓時手都有些發抖。難道他看不出來自己已經退讓,卻還要當着這些人的面兒給自己難堪?

胤禩卻顧不得這些,他腦子裡都是福建兩廣的形勢:“皇上,福建雖有民變,但並非百姓與官府衝突,而是百姓對夷人不滿所致,疏導不難。只是福建與京城往來書信不便,想來如今情形早有變化。戰前更換主帥乃兵家大忌,奴才懇請皇上寬限十日再行定奪,罪臣願星夜南下爲皇上分憂。”

隆科多樂了,廉親王這是要袒護睿郡王到底了?這可是往皇上刀口上撞啊!

胤禛這下也被胤禩氣得幾乎失去理智,他大聲喝道:“廉親王,朕看你是恃寵生嬌不懂君臣之禮了?朕說過的話你當成什麼了?!”這麼大的事兒他都幫他扒拉開了失察之責,他居然還犟得相投驢一樣!

胤禩一顫,終究伏地叩首:“奴才不敢。”

皇帝看着他的發頂,冷哼一聲:“朕看你沒什麼不敢的。這陣子你的差事就交給隆科多與老十三,你這便回府思過罷,無旨不得擅出。”

張廷玉聞言忙斜眼去看廉親王,生怕他再犯傻。

廉親王平日脾氣隨和至極,但今日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跟皇帝胳膊擰着大腿犯了脾氣。

幸而胤禩理智尚存,此刻被皇帝一番斥責終於回神,終於跪下領旨謝恩。

隆科多甚爲失落,閉門思過實在算不得什麼懲罰,要動八王一系,總該傷筋動骨纔好。

皇帝實在煩悶,生怕自己再氣急而怒說出什麼話來,於是道:“你這就跪安去罷。”

“嗻。”胤禩起身,慢慢退出御書房,最終未再擡頭。

……

出了宮,胤禩忙回了府。

他心裡焦急此刻閩粵到底是個什麼情形,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怎麼自己的消息都通不上來,倒是成了聾子瞎子,連個應對都沒有。

誰知啊剛一回府,馬氏便迎上前來:“爺,九弟來信了。”

胤禩一陣驚訝,才恍然回神,馬氏能如此毫不避諱,想必是封尋常家信。

取過看來,果真是絮絮叨叨啦家常的話兒,大意是:八哥,福建炎熱,比京城盛夏還難捱,在家裡恨不得泡在水裡。幸而南寧廣西西瓜又大又甜還出沙,當年做皇子的時候也不過得上一個兩個,如今倒是敞開了吃,甚美甚好,可惜路途遙遠不易保存沒法運一車給八哥嚐嚐。又說都說閩粵民風彪悍,可是閩南漁家女卻是別有情趣、嬌俏撩人,可引人樂不思蜀。

整篇家信嘮嘮叨叨從衣食住行說到民風趣事,抱怨嘮叨完了又開始問候胤禩身體是否安康心情是否愉悅,最後一番感慨人生苦樂,沒有八哥共享都枉然。

倒是一個字未提閩粵民變一事。

胤禩翻翻信紙,轉眼已到了書房。關上門,取出胤禟離京前換給他的詩作,兩相一對,在標點出的字跡赫然是:八哥放心,閩事盡在掌握。不出三月,夷人自有好瞧的。老四若是因此虧待八哥,不如踹了他來閩粵投奔弟弟吧。到時候咱們一道去廣西弄個蠟園,一起養蠟看逗狗,無聊了就去調戲調戲粵女,再不濟南下馬六甲去。

胤禩直把信翻來翻去讀了好幾遍兒,總算鬆了口氣兒。此刻背在後脖子上的那口沉重的負擔才放下來。

只是他轉念一想,頓時又頭痛起來。

這封家書胤禛手中定然也有一份,他不會看不出來這只是表面言辭,背後必然寫了暗語。若是胤禛還願意拿這件事責問於他,他尚有機會解釋一二。

反之,胤禟危矣。

世事往往是怕什麼來什麼。

胤禩被禁足在府中,幾次遞了請見摺子也不頂用,最後上了請罪摺子皇帝連批覆也吝嗇給予。我大清的紙墨何時精貴到這個地步了?

想老四他當了皇帝之後越發話癆的厲害,沒事兒的摺子也能洋洋灑灑寫上幾百字,怎麼到了自己這兒就惜字如金了。

皇帝鐵了心將他不讓他碰老九的事情,消息被卡得死死,一點兒也得不到。

胤禩在府裡一連枯坐三日,終於下定決心,不能再等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寫到折騰了,這兩隻也不容易啊。

不是不想更新,實在是病了,被某人傳染了,鼻子堵塞得兩天都差不多睡不着,更悲劇的是小寶寶也被傳染了,哎……一家子病號。

大家有木有覺得與番外的走向有點XXX了?(惡趣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