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K市要在每年的四月以後才解凍。從春節到解凍期這段時間,大多數民工還在內地,而留在那裡的,農場就把每年清理死樹的任務交給他們。
孬狗每天領着一班人馬來回在新疆茫茫原野,可在四月中旬的一天:
那天從早到晚都是陽光燦爛,平時不是風就是沙暴。
“孬狗,再過兩天這項工作就會結束了,越是到最後越要注意安全問題啊。”
“知道了,你這話說的沒千次也有九百九十九次了,就是塊石頭也被你說到心裡去了。”孬狗用手理了下下巴上幾根顏色淺淡的鬍子,口中一直抱怨昨天理髮的娘們不給他趕盤子。(不修面),出門前又把他的衣服理了又理。
“唉,又不是去看新媳婦,幹嗎象個娘們似的。”
“這是出門前的規矩。”孬狗在耐門的眼前轉了一圈後才走出門去,卻不料這一去就是永遠。
傍晚時分,場部的一輛吉普急駛而來,一個急剎後,拉起耐門就走。
“快,快,快去醫院。”
“發生了什麼啊?”
“你的工人出事了。”
“啊,”耐門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彷彿天一下塌了下來。
那人叫什麼名字?”
“孬狗。”旁邊急急的說道。
“啊……”
來到孬狗的病牀前,孬狗已經不能說話了,耐門緊緊的拉着孬狗的手。
“兄弟,你要挺住啊,否則我怎麼向你的父母交代啊。”
孬狗吃力的點了點頭,眼睛還沒有睜開又昏了過去,晚上十點二十分,這位遠在他鄉的遊子,既沒有成家,也沒有立業,還沒有享受到人世間的一絲美好就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孬狗啊,嗚……”
當時,孬狗正在指揮一班人從車匹上往地面上卸伐回來的死樹,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活計上,可誰也沒有發現就在這時,不遠處一節零散車箱正在高速向他們滑來,距離越來越近了,而孬狗手下的工人們竟然一無所知,在這非常時刻,旁邊指揮的孬狗大吼一聲:“大家讓開!”洪鐘般的聲音過後,他一個健步又衝了上去,把最後一個工人推出軌道後,無情的車箱已經把他小腹以下部位全部碾飛。
孬狗的骨灰盒是在第五天上由他老子和耐門王大力帶回來的。
他的母親哭得死去活來,幾次昏厥醒來的時候,都要抱住孬狗的骨灰盒,不斷的喊着兒子的名字,可兒子已經去了另一個無聲的世界,回答的只有山中冷冷的清風。
聽到張治才被抓的消息,張乾貴兩眼一抹黑昏進了醫院,這一進就是兩個月。
“這個張治才真是鬼迷心竅了,居然貪污張福國的撫卹金?”
“那可是別人的養命錢啊。”
“這個就象吸鴉片一樣,一旦上癮,不說你的養命錢,就是自家老子的喪葬錢也要整。”
“他當村長也沒幾年啊,怎麼就一下就整了幾萬跑了呢?”
“你真是個死木頭不長眼眼,人家是二十多年沒有取的撫卹金,叫他一次撈跑了。”
“哦,難不怪,活該,應該判他個十年八年的。”兩個病友交談正
歡,另一個病友從外面一進門就做了個“噓”的動作,兩人不知其意,繼續道:
“聽說他妹妹張治葶在廣東也被關起來了。”
“啊,有這事,真是一個名富其實的犯人之家啊。”這時新進來的病友急步走到這二人的牀位後又小聲的說道:
“你們不要再說了,住在最邊的用被蓋捂着頭的那個就是張治才的老子。
“啊,你怎麼不早點兒說。”
不一會兒,張治恭穿了身西裝並打着紅色領帶從外面進來了。
“你,你整得寡(很的意思)洋氣哈,你家裡出了太子了呢還是出了紅頂子了?快去給我辦出院手續。”
“爹,今天是春玲和烏鎮長結婚的日子,我是嘉賓,你出院的事情明天再說可以不?”
“你有那閒心,我可沒有,住在這裡老子快叫唾沫腥子淹死了。”說完張乾貴急衝衝的向門外走去。
春玲和烏鎮長的婚禮在鎮禮堂舉行,該來的都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有陌生的大禮送來,不該來的當然就成了該來的。
烏鎮長一臉紅光,穿了件燕尾服,下裝雖然是新的,但還是傳統的直桶褲,乍眼一看像模像樣,因爲在場的沒幾個是內行,旁邊的春玲還是像她頭一回嫁人那樣一身紅到底,就連襪子也是紅色的,站在烏鎮長旁邊,烏鎮長體寬橫胖,春玲高佻豐滿,似有鶴立雞羣的感覺。
禮畢,兩人走下臺來和大家頻頻舉杯。
“張代村長,你應該去恭敬鎮長一杯哦。”
“還用你說嗎?”張顯已經農轉幹,沒有正式選舉之前代理村長一職,此時,他不但滿臉堆笑,而且兩眼放光,有人發現他的那對眼珠始終沒有離開過唐春玲的臉和胸。
一大早,村裡的大喇叭就在對面的楦子山上鬧開了,一陣流行歌曲過後,又放了支大刀進行曲。
“真是個神經病,一大清早就象黃牛叫喚一樣,弄得人心煩意亂的。”
“他不鬧幾下,哪個曉得他是村長呢?不,是副村長,真是口草不吃幹吆喝。”
“我看是走了一個混蛋,來了個哈蛋,這個張顯只不過是個副的,現在就這樣了,不知將來當了正式的村長又會怎麼樣?”
“大家請注意了,今年我們村是鎮蠶桑重點村,要把那些坡地,瘦地完全栽成桑樹,請大家一定要注意合理的栽插距離,不能太密集,也不能太稀疏,總之要合理。”
“說了半天等於沒說啥,這個合理的距離到底是多少啊?我看他就是個外行,日螵夜賭是塊料,這方面是個白甘蔗。”
這是王長生和王福水在對話,他們兩家田挨田。
“現在我說第二件事情,今年端陽節,青山鎮大小十幾個單位和所有的行政村要在我們興澤湖舉行龍舟賽。各村都在積極準備,我們村也要參加,現在還差幾個龍舟隊員,誰覺得自己合適,可以前來報名。”
“這個張真是胡扯蛋,這些青壯年不是去了廣東就是去了新疆,在這個時候舉行什麼龍舟賽,只能把那些老漢老婆婆弄上去比賽還差不多。”
“要是安排在過年那段時間舉行可能還湊得夠人數哈。”
“那個時候冰天雪地
的,冷得脖子都不敢伸出來,劃什麼龍舟哦。”
“這些就是他們的事情,關我們的屁事。”
“嗨,你最近看見張乾貴那老舅子沒有。”王長生從他的田裡起來後坐在了王福水的田坎上。
“在青山鎮賣獸藥啊。”王福水也從田裡起來了。
“他還有臉坐在那裡賣藥,要是我的話還不如找個尿捅子跳進去淹死算咯。”
“你們是親家裡道的,怎麼幸災樂禍呢,你這樣的態度真的要不得哈。”王福水輕蔑的看了他一眼。
“這一家人一下子就出了兩個犯人,你說我還能夠和他做親家嗎?”
“你,你,你偷牛挨黑打的時候,別人怎麼沒有說你呢。”王福水站起來把屁股上的灰一拍,走了。
二喜在另一塊田裡幫助張乾貴一家插秧,鬧三彎給他當下手。今天是熱集,張乾貴一早就去了青山鎮,他的獸藥店雖然沒有治葶經營得那樣興隆,但經常卻是離不開人的,和往常一樣,門一開又在那把木椅上憨坐。
楊秀芝不能下地,這田間地頭只有鬧三彎一人進進出出,她對二喜的微詞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揣着明白裝糊塗唄。
要說幹活,這二喜真是沒說的,每天天不亮就起了牀,把自家的莊稼收拾完以後,又去楊秀芝家,他背後的麥捆就象小山一樣,他老子唐滿金和母親苟發英兩個人一起擡都沒有擡動。
“唉,這孩子苦啊,要有累出個病來怎麼辦?”唐滿金看着兒子黑中泛紅的臉膛說道。
“有時在半夜我還聽見他在呻吟。”他媽苟發英眼中的淚水轉了幾圈。
“家裡的活以後就讓他少做些,凡是我們能夠做的就儘量不要讓他操心。”唐滿金說完話連咳了幾聲,他的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去年還住了二十多天的醫院。苟發英的身體也大不如前,春玲雖然走了,但二喜的事情究竟是個什麼結果?誰也說不清楚,還有這個秋玲成天瘋瘋癜癜的,信上說的那麼鬧熱,誰知道到底是真還是假呢,苟發英想到這裡喉嚨又哽咽起來。
“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就聽天由命吧。”唐滿金安慰道。
“二喜啊,手腳麻利些哈,這裡完了哪裡還有一塊呢,你看人家已經做的差不多了,如果再不收回來就爛在地裡了。”
“用人不知道人辛苦,還枉稱孃老子。”聽到婆婆鬧三彎不停的使喚二喜,在外溜達的楊修芝實在聽不下去了。
“站着說話不腰疼,你不着急我着急呢。”鬧三彎聽到楊秀芝的話沒有符合她的意思很是惱火。
“別人家有勞力啊,當然應該做在前面。”
“心疼了是不是?我知道他是有目的的,如果不是想那個一下他會來嗎?”
“鬧三彎,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麼說出那些沒有見識的話。”二喜這時也聽不下去。
“好啊,野的還比家的歪(厲害)呢,你們合起來整我。”鬧三彎滿口哭腔。
“又在鬧啥子,又在鬧啥子。”就在這時,張乾貴出現在地邊的路上。
“他,他、他們……”
“他,他,他們什麼啊,我看是你的皮這幾年沒有給你鬆一鬆了。”
(本章完)